于是,我抱着忐忑、不安、局促的心情走过去,我想与他打一声招呼,说上一声,我是你的影迷,然后与他局促或是客气地握手。
也许会听见他说一两句电影之余的什么话来。
当我走过去的时候,我看见同样一个身高相等的男子站在他身侧,着装与他并无二致,只是脱去了颜色不同的西装外套,身上还有件灰色马甲。
他的背影正对着我,我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是心中猜测,他也是一位电影演员。看他举止,也许与我喜欢的演员是朋友。
第50章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 春节过后, 是某位朋友的胞妹生日, 江浸川很少会参加这种聚会的。
但是出于与那位朋友的结交,江浸川去了一趟, 也是带那个人出去玩,怕闷着无聊。
宴会上他遇到了自己一个粉丝,粉丝在打招呼的时候, 过于紧张, 将水泼到了与他同行的那个人身上。
粉丝惊呼不已。
江浸川拿了纸巾拭擦那个人湿了的衣袖,主人让他去客房里换衣服。那位粉丝显得十分的窘迫,又许久的难过。
那个要去换衣服的人安慰她说,不要紧。
粉丝再三道歉,几乎要难过地快落泪, 那人把她逗笑后才离开去换的衣服。粉丝看到那个被他泼湿了一身的人离开, 江浸川也跟着一同离开。
很快地,那个人换了湿的衣服, 又重新和江浸川回到宴席上。
粉丝窘迫又好奇,向主人打听他们两人的关系。
一番打听下来, 又惊又疑, 后来在详细地主人交流后, 那位粉丝在自己的博客中写出了那两人交往之间的一些事情。
博文以小说的形式记录, 半真半假, 多以真事陈述, 细节模糊去。
如果说江浸川的戏龄, 应该要从出娘胎算起。他出生于演员世家,父亲是京剧武生,母亲是话剧演员,更不用提他姥爷,舅舅,甚至姑爷。从小艺术文化熏陶,不走演员之路是绝小的几率。
未成名的时候,他常年在一个文艺片导演身后转。导演去滇西山村里,也跟着走访缅甸边山区老林。导演闷在摇晃的南海船上漂了八个月,他就在船上绑起了吊床。导演说要在阴雨连绵的老城市拍三年,后来他风湿病不期而至。
他那时候年龄不大,出道拍了很偏的电视剧,辗转电影片场的时候,认识了个文艺片导演,认为他作品优秀,于是长期跟在他后面转。
那导演从不给他任何承诺,也未曾说过给过他一角半色,捧红这些话更是向来没听说过。安排江浸川的都是些边角料的角色,在影片中无关轻重,甚至成片后了也会全剪掉的。
他是个很冷淡的一个人,热枕是拍戏,研读剧本。不想谈恋爱,也不想过事业未成时、会有人会对他在感情上有所期待。
早几年,滨城集团相中了这个导演的风格,投资了他几部低成本的片子,导演那时候刚出来,只获过某奖项的提名,不受人重视。
这个导演很古怪,也不说你演得好,让你反复去演,然后演完了一声不哼,后来成片的出来时候,你才知道他有没有把你剪进去。
以前在片场拍戏就是很抑郁。
没有肯定,没有希望。
导演不会对江浸川说,安排你什么角色,只是让他在片场等。虽然他外表很好,但是我不缺你。后来这个导演成名了,名字写进去了中国第四代文艺片导演名单当中,现在还在拍文艺片。
那时候,江浸川就在片场里待着,跟着剧组转场,目睹耳濡那些当时有名气的演员眼神、台词、对手戏。
有一天,有个演员在片场中试戏反复被骂,后来江浸川说他试一下,导演答应了,于是他上去演了,演完后,众人都觉得比刚才那个演员要演得好,但导演没说话。
他下去了。
还是在片场等。
有个叫叶泾渭的人,当时在滨城投资的戏里片场转。有一天,看了他的自告奋勇上去的一小段戏,导演一声不说,他下来了。
那时候,他从众人的期许中,等不到导演的一个脸色,他黯然下来了,这个时候众人应当是识趣地、不会去他面前喧嚷。
就这个人,对他说 你怎么演得这么好,你是演员世家吗?
听起来像是一种讽刺,在他这种清高到骨子里的人的耳中听来,更是如此。
江浸川不喜欢别人与他攀谈,何况充斥这种夸张。于是便没有跟他说话。
叶泾渭当时觉得这个人有点小可爱,居然很高冷,很清高,对这种溜须拍马不屑一顾。实在有些意想不到。
有时候江浸川常年待在片场的时候,也偶尔会看到那个人。那个人从他在众人看戏的表情中下台后,对他略热情地报以夸奖。他就对他有了一点印象。
那个人好像是个场记,但更像是块砖,哪里需要他就搬到哪里:裁缝,灯光,录音,就连制作道具都有他的份。
深夜,就算拍得多晚,那个人仍然也在片场。
那个人工资很低,灰头土脸的,好像很好脾气。不怎么像别的刚来片场跑腿的实习人员,干两天就撂杆子了。他也似乎对那些有名气演员没有多大的热情,有时候在一旁边打灯,边看他在演导演安排的旁支末梢的戏份。
江浸川刚拍完一小段片里的三线开外的角色戏,收回神来,出了戏,看见那个人在台下面,好像看痴了一样。
他心里有些突突的感觉,但他不去理会。
收工后,他不参与聚餐的,就是一个人回家。下雨了,打伞。那时候的他拍戏最深刻的印象,是那挥之不去的、是那个城市特质的、绵绵的雨,下了整整四个月,一天不少,一刻不停。
也昭喻着他,并还没有走出这片龙套的阴霾。
灰色的伞,打在这片老旧的半工业城市里。
那个人好像跟在他后面。
他回头看,你跟我同路?
叶泾渭自然不跟他同路,只想跟在他后面。你天赋很高,没见过演技这么自然,有灵气的,在我看到的年轻演员里。
江浸川听到这些,向来不会表露情感,他从来不会为了这些赞美奉承而展露他真实的内心感受。他孤傲,清高。向来厌恶这种明显至极的吹嘘。
他并不出声。
叶泾渭跟他走着。
路过了橱窗,玻璃倒映着灰色阴雨的城市。江浸川看到了那个人,没有穿雨衣,也没有带伞。
略灰蒙蒙的,像是与雨水连在了一起。
他稍把伞倾斜了一些,两个人走在同一把伞下。一路上的沉默,他不喜欢聒噪,而且他性格在这么些年来的毫无成就、也毫无希望的压抑下,在生活中抹去了更多的光彩。
很快,江浸川就到了家。叶泾渭抬头,那是一排的老居民的出租的旧楼房。
江浸川转身就走进那个漆黑的楼梯间。
那个片场的小螺丝钉站在街道上,看他背影转去。说不上话来。
结果,那个人从黑暗的楼道间再次转过身来,走下了两步,递过了伞给他。然后,也未曾看那个人一眼,转身就进了楼梯中。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后
叶泾渭在下面仰头看着,直到看见五楼亮起了灯。原来他住五楼,叶泾渭记下来了。
第二日。
江浸川从家里起来,收拾了一通,下楼的时候,天色蒙蒙,还是有些细雨,下到了一楼,看到楼梯间一个人影。
他不知道是谁,直到那个人打起了伞。
伞身露出了光线下,是他的那把伞。
早啊,
江浸川淡淡地看他,看见他手上是自己的伞,只有一把,那个人递过来,他伸手接住。
叶泾渭走在他身边,也是不怎么多说一声。
雨很细,如果不打也可以的。只是雨会打湿头发,落进后颈的领子去。江浸川跟他一起走在湿润的青石板上,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