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巧珊想哭,想乾嚎,想變得力大無窮拉著母親逃跑。然而,她叫出的那一聲就像用盡了自己全部力氣。下一口氣沒能提上來,她渾身篩糠似的,抖出喉嚨里無法自制的嗚咽。
就在這個當口,父親目光重新轉回他手裡的碎酒瓶口。但他並沒有立刻住手,而是右手把著瓶頸,手往左一揮——
“啊!!!”
這一聲來自母親。她身體猛地一抽,像一條泥鰍。
戴巧珊腦子還在懵,眼看著父親罵罵咧咧丟了那截瓶口,右手卻再掄起來,給了母親的左臉一個耳光。他的巴掌下去是白亮亮的,經過“嘭”的掌摑聲後,白光中帶上了鮮紅色。
“臭不要臉!”他啐了一口,起身到廚房洗了下手,頭也不回出門去了。
這天晚上,父親很晚才回來。
母女兩人的晚飯,母親像沒事兒人似的,過問她功課。戴巧珊一再偷瞄母親臉上那幾道深淺不一的細長血痕,哭了一會兒,說:“媽,老師說了,打人不對!”
母親給她搛菜,用一種警告的眼神看她,輕聲道:“別出去瞎說啊!爸爸那是誤會!——甭大驚小怪!媽跟你說,你長大就明白了:世上沒有男人不打女人的,除非不在乎。你爸爸這個,是愛!”
戴巧珊滿心狐疑望著母親低眉順眼的模樣,聽到耳朵里的聲音卻不知怎麼的,並不真實。
她試圖輕聲申辯:“可是……”
母親嚴厲看了她一眼:“長輩說話,聽著就行!記住,別出去瞎說,否則,我和你爸就都不要你了!聽見沒?”
戴巧珊一堵,順從點頭:“……嗯。”
眼前光影一虛,重新閃出另一幅畫面。
家裡來了客人,是父親單位的女同事。兩人呆在父母的臥室里,關上了門。母親和戴巧珊在與臥室僅一門之隔的小客廳里擇菜。
主臥里有一種奇怪的寂靜,偶爾冒出“女同事”的笑聲,或是父親曖昧的低語;客廳里,母親一言不發,指尖又快又准地在綠葉綠莖里翻飛;灶上坐的水開了,鍋蓋發出噗噗的聲響。母親沒有關火,置若罔聞。
主臥里的動靜後來有一陣變得更加詭異。
就像是一整個空間被怪物深不見底的喉嚨吞噬了似的,什麼都沒有剩下。沒有房間,沒有人,只有一個時空斷裂的黑洞。
戴巧珊忍不住了。她站起身,到那扇門前,輕輕敲門:“爸爸!”
一剎那,一直以佛眼垂順盯著手中綠菜的母親抬起意味複雜的眼睛,但那雙眼裡更大劑量的是驚恐萬狀。
母親:“你幹嘛?珊珊!”
戴巧珊更加用力地敲門:“爸爸!爸爸、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