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要請客,他凶了一回說什麼你的我的,被十音瞪回去,居然就答應了。
但過陣子十音真攢夠錢,欲拉著他同去時,梁孟冬非說不想吃飯,有兩張唱片,我翹首盼等了很久,剛剛到貨,你必須給我搶到手。
孟冬不擅言辭,十音一度總有抱怨,覺得這個人到底是她追來的,他又忙又不肯表達感情,總是不夠珍惜、用情不深的緣故。
十音後來追憶,發現當年的自己,還是不懂得。
當年孟冬練琴任務繁重,她跑去跨區的琴行教課,夜裡下課晚,其實都是他風雨無阻地去接。
真到他再抱回什麼獎金,又巧立名目,引著著她同去享用大餐。
照顧完她的胃,還得兼顧她的自尊和錢包,那仍只是小事。後來她不得不離開時才了解,孟冬知道她為學業遺憾,那兩年背地不知作過多少爭取……漫不經心之下,處處是他掩藏不表的用心。
當時的自己受之坦然,無知無覺間,欠他的早已還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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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音發現不用開口,孟冬知道她住在哪裡。
他方位感極好,江岩頭回接他喝酒,將車停在過小區,他倆一同步行去的。
那天南照降了溫,黑夜沉得不見底,像是隨時可以捲入一切。他下了車,聽江岩對著身前的建築、景象一一指點。
當時梁孟冬剛剛找到十音不久,匆匆一面,被他的怒意搞砸。
邱比說,樂評人懷疑他那天又飲了酒。
他自知下半場開場時,情緒是有些失控的,在想這次要再弄丟了人,又該怎麼辦?震驚於她的近況、職業,卻一樣都來不及消化,她已經暫離了南照。
在她樓下那刻,他只能默默猜,哪一幢是她住的樓?哪一條是她常走的路?
此刻人在身邊,車已進了小區。
“不說話了?”梁孟冬問。
“比起追雲旗那男生,我幸運多了。”十音小聲說,“是我不珍惜。”
“讓你說這了?避重就輕。”
十音看著他停好車。他視線移回車內,月光很淡,像攏著層霧,他漆色深眸也攏著她:“這麼多年,我都拉不好琴。你以後記得賠。”
“啊?”十音微微訝然。
孟冬像在說笑話。他的成就可以用奪目來形容,頭幾年,歐洲重要賽事的首獎幾乎滿貫,近年受邀與那些知名指揮、樂團合作,風生水起,是古典殿堂冉冉升起的星。要不是傷病困擾,他不該回國休養。
那些夜裡十音隔著話筒聽他演奏,音質打折到那個程度,依舊聽到太多催淚樂句。
如果說十音不夠客觀。她至少翻閱過樂評,甚至那個懷疑孟冬酗酒的樂評人也說過,他的弦音最刁鑽,緊貼著人的心,聽者的心,會跟著顫。
他現在卻在說,自己拉不好琴。
十音喃喃訴了幾句對梁大師的崇拜之情,梁孟冬更是不屑:“說這做什麼?哪裡搜的吧。”能有幾句心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