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楚从楼下小吃街打包了碗酸辣粉回宿舍,先去厕所冲了个凉,回房间草草扒了两口就实在吃不下了。
他从床上拎来一只小熊放在大腿上,就当监督自己好好吃饭,接着打开窗户,底下飘进来一股带着孜然香气的烧烤味儿,尚楚闻着闻着又觉着有点饿,食欲上来了一些,端起酸辣粉继续往嘴里扒拉。
一碗粉吃了将近一小时,最后塑料碗底干干净净,连根香菜末也没剩下,尚楚觉得自己这回一点没浪费食物,应该讨点什么奖赏,于是牵着小熊的手晃了晃,又在毛茸茸的熊脑袋上“吧唧”亲了一大口。
“要不你也亲我一个呗。”他皱了皱鼻子,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似的,把脸蛋凑过去,按着玩偶熊后脑勺在自己脸上碰了碰,接着把它端端正正地放在桌面上,像小学生记流水账那样汇报说,“我没要辣,酸也放得少,这几天感觉有点上火,舌头长了一个泡,中午吃饭的时候没留心咬着了,可疼,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不过我也没和别人说。刚回来还看见底下有个烤奥尔良小鸡腿的,感觉挺好吃,还滋滋往下滴油来着,虽然你说这些地摊小吃都不健康吧,但我也吃了这么久了,细菌病毒什么的早都有抗体了,明天打算买两个回来啃啃,行不行啊?”
他对着小熊看了几秒钟,又兀自笑了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尚楚弹了弹熊耳朵,“我再买两个梨下下火,多健康。”
“和谁说话呀?”外头大门开了,张冰加班回来听见声音,往尚楚房里探头说,见他穿着短袖短裤趴在桌子上,问道,“又和熊娃娃说话呢?”
“我吃饱撑的,闲着没事干。”尚楚笑笑说。
张冰拎了几个苹果塞进冰箱,让尚楚要吃自己拿,又玩笑道:“虽然你哟哪里都不像一个omega,连警校都考得进去,但是我这几天观察发现哈,你身上还是有那么一点点omega特质的。”
尚楚买了一箱酸奶,给张冰拿了几瓶,随口问道:“是吗?什么特质?”
“和小娃娃讲话呀!”张冰接过酸奶,笑着说,“有哪个alpha像你这样子的喔,房间都是小娃娃,还喜欢和它们说话,和我小侄女一模一样的,她说这个叫粉粉少女心。”
宿舍楼隔音不是很好,张冰每天都能隐约听见尚楚在隔壁房间说话的声音,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说今天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下班路上看到一种紫色的野花之类的,他起先还以为尚楚是不是谈恋爱了,毕竟只有年轻小情侣才把这种平平淡淡的琐事当宝贝似的拿出来聊,后来有天尚楚房门没合紧,他无意中瞥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这位鼎鼎有名的omega实习警官是在和玩偶熊讲话,怪可爱的。
“......”尚楚清了清嗓子,“不是,我就是太无聊了。”
“好喔,”张冰穿上围裙,“我下碗鸡蛋面,你要不要呀?”
“不了,我刚吃饱,谢谢啊。”
回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尚楚坐在床沿,听着外头小厨房传来咕嘟咕嘟的烧水声,他呆呆地坐了半响,一直听到煤气灶“啪”一声熄火了才回过神来,看看时间,不过才九点出头。
他不知道该干嘛了。
入夜之后就挺难熬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窗户外头总是热热闹闹的,划拳、劝酒、嬉笑的声音交织着传来,衬得屋子里更加安静。
尚楚觉得他脑子里是不是被安上了一个时钟,天一旦黑下来,开关就自己启动,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很缓慢,他想把指针拨快一些都不行,只能在心里跟着滴答声读秒,捱到太阳出来,他该起床上班了,时钟的开关才被允许关上。
尚楚仰躺在床上,默数到2862秒却还是没有睡意,都说喝牛奶助眠,于是他翻身下床拿了一瓶酸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这个酸奶商标叫“君君宝”,尚楚以前从来没见过,他问过局里的同事,说这是新阳当地的牌子,本地人才知道,他们从小喝到大。
尚楚觉着指不定自己小时候也喝过,就是时间太久忘记了。对首都人来说,“君君宝”应该算是个新奇玩意儿,尚楚掏出手机,对着酸奶瓶子拍了张照,发到朋友圈,最后再设置为仅自己可见,就当分享出去给他了。
“君君宝,”他抱起身边的一只小熊,对玩偶晃了晃奶瓶,“你见过没?这是新阳特产,北方可没有,你想喝也喝不着。这可比外头的酸奶好喝多了,不那么稠,酸酸甜甜的,我买的是蓝莓味,还特解腻,你就只能看着我喝,气不气?”
他笑嘻嘻地嘬了一大口,又故意砸吧砸吧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怀里的玩偶熊不会动也不会说话,黑黝黝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像是什么也不懂。
尚楚的笑容渐渐僵硬在脸上,片刻后,他抿了抿唇,把还剩下半瓶的“君君宝”扔进垃圾桶。
“其实也没那么好喝,”尚楚把小熊放回床边,又说,“就是普普通通一酸奶,好在价钱挺便宜的,一箱二十四瓶,只要三十出头,划算。”
他重新躺回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后颈腺体的位置跳得很厉害。
没过多久,尚楚再次从床上坐了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件不属于他的衬衣,把那件衬衣套在自己身上,偏过头,小心翼翼地把鼻尖凑近衣领,深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尚楚光着脚跳下床铺,先是打了一针抑制剂,接着从背包里摸出纸笔。
第二天一早,谢军到了办公室,一推门发现门缝里飘下来几张纸,他接过一看,是一份检讨书,写了满满当当三大张,字数是够了,就是这个字迹实在有点欠佳,说好听点是龙飞凤舞,说不好听那就是乱七八糟,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手。
谢军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勉强看下来两行,上来就是三个大字——我错了,开门见山直入主题,这小子还挺直接。
他笑了笑,刚抬脚要进门,眼角余光瞥见走廊拐角那儿有道影子,于是说:“出来吧。”
尚楚挠了挠脖子,从墙角蹭出来,伸手说:“我证件,还我。”
“我这还没看完呢,”谢军掸了掸手上那几张纸,“看完再说。”
“那我在这儿等你看完。”尚楚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不急,”谢军扬了扬下巴,“替我泡壶茶去。”
尚楚急着要回自己的警员证,抱起茶壶就跑,去茶水间接了壶热水,随便往里头丢了把茶叶又跑回来,发现谢军竟然在慢慢悠悠地拿鸡毛掸子扫桌子。
“您看了吗?”尚楚催他。
“急什么,”谢军瞥了他一眼,“你这字儿狗啃似的,我这老眼昏花,看也看不清楚,要不这样,你自个儿念出来,也省得我费眼睛。”
“......念出来?”
“怎么?”谢军问,“自个儿写的东西还没好意思念啊?”
尚楚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拿过那几页检讨:“念就念。”
他瞄了谢军一眼,大队长端坐在椅子里,老神在在地看着他,手掌一抬,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尚楚闭了闭眼,心说豁出去了,丢人就丢人吧,拿回证最重要,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口念道:“我错了——”
“哪儿错了。”谢军突然打断他。
尚楚一愣,接着说:“还没念到,下面有。”
“我懒得听废话,”谢军摆摆手,“你就说哪儿错了,脱稿。”
尚楚呼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错在不该当街殴打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