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尧天还没亮就到局里了,昨夜凌晨三点多接了通电话,说是大关村出了起入室盗窃案,派出所到现场调查取证,发现那小贼还是有点儿东西,还知道作案前在手指头上涂层502胶水,因此留下的指纹很不清楚,数据库里比对不出来,所以特地来请教请教宋老师,问能不能帮着指导指导。
请教请教是没问题,指导指导也是应该的,关键是能不能等天亮了再来求请教求指导?他已经连着在局里熬了两个大夜,都快忘了自己家地址在哪儿了,好容易把结案报告交上去,到家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玩了会儿手机,在两米二的大床上一躺,准备一觉睡到大天亮,结果被窝还没捂热乎就被吵醒了。
对方一口一个宋老师宋专家,态度好的没得挑,宋尧憋了一肚子的火都不知道往哪儿发,应承下来后挂断电话,再闭上眼愣是睡不着了,心里总记挂着这件事儿。
按说他也没什么可着急的,这种小事情他大可不必管,顶多明天上了班抽空帮那边看一眼就成。
宋尧翻了个身,念咒似的嘀咕“赶紧睡”,没几分钟又张开眼,心说这事情应该挺棘手的,否则大关村那边也不至于大半夜的给他打电话过来,要不是真遇上能力范围内解决不了的问题,谁也不喜欢深更半夜找人帮忙,自讨没趣嘛这不是!保不准这作案的是个惯偷,多耽误一晚上就有可能多一户人家遭受财产损失。
“哎我操!”
宋尧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觉着自己真他妈的是个天生劳碌命,干个什么不好偏偏干了这行,连个觉都睡不踏实!
他一边在心里头发牢骚,一边任命地换好衣服,操起车钥匙出了门。
白艾泽端着咖啡溜达到了物证科鉴定室,宋尧半死不活地趴在台子上,眼圈黑的能送去当国宝保护着。
“宋科长在吗?”白艾泽敲了两下门,揶揄道,“这里是鉴定中心没错吧?不是大熊猫展览馆吧?”
“滚你妈的!”宋尧和他开玩笑的力气都没有,冲他翻了个白眼,“少说风凉话!”
“报告不是交了吗?”白艾泽问道,“怎么?昨晚又没回去?”
“回了,临时有事儿又过来了。”宋尧动了动鼻子,闻见一股咖啡味儿,“赶紧的给我喝一口!”
白艾泽把杯子递过去,宋尧仰头一口气把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全灌了下去,末了抹了抹嘴,顺便打了个饱嗝儿。
“妈了个巴子的,”宋尧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两眼发直,脸上挂着微笑,颇有一种得道高人般四大皆空的哲学感,“我感觉我要成仙了。”
“再这么折腾就差不多了,”白艾泽摇摇头,见桌面上摆了份指纹成像,想了想最近似乎没有从现场送过来的指纹检材,于是俯身仔细看了几眼,“这什么时候的?无中心无三角,典型疑难。”
“大关送来的,有个盗窃案,现场提出来就这样,那边技术不行,让我帮着看看。”宋尧取了根烟点上,“难倒是不难,套个坐标再上个光点编辑就行,就是碎的很,麻烦。”
“谢局不是给你派了个小徒弟吗?”白艾泽靠在桌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种活儿怎么不给他锻炼锻炼?我看他挺闲的。”
“大关那边要得急,我先做了,再留底弄份样本给他练手。”宋尧掸了掸烟灰,旋即又觉着白艾泽这语气不对劲,怎么闻着有股子醋味儿,“哎老白,我怎么觉着你打听我徒弟这么不怀好意呢?”
“想多了。”白艾泽笑笑。
“我知道了!”宋尧心念一动,立即来了精神,“我这徒弟可是把阿楚当偶像,有事没事就去你们刑侦那边,扒在窗户上偷看阿楚,你该不会是不高兴了吧?”
这小子胆子够大啊?竟然还敢扒窗户偷看他的人?
白艾泽在心里哼了一声,淡淡瞥了宋尧一眼:“我有那么小心眼?”
“没有吗?”宋尧伸出一根小指头,“就你那心眼儿,我放显微镜底下找都找不着。”
白艾泽没回他的话。
鉴定室隔壁就是物证科办公的地儿,隔着层磨砂玻璃,能看见小徒弟翁施捧着煎包,就和捧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似的,小口小口地品尝着,脸上还洋溢着十分幸福青春又阳光灿烂的笑容。
宋尧转头看着啃煎包的翁施,抬了抬下巴说:“喏,那就我徒弟,傻坐着吃早饭呢,这小孩儿还挺可爱。”
白艾泽眉毛一挑,想起早上尚楚对这小新人笑成那副招人样儿,心说有什么可爱的,随便一哄就乐得找不着北,碍眼的很。
“对了,”宋尧见着煎包突然想起来,“我早上让阿楚给我带早饭来着,他来了吗?再不来我就饿死了!”
“来倒是来了,”白艾泽顿了顿,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说,“就是——”
“宋老师!宋科长!”他们这儿才刚说起尚楚,尚楚就拎着一袋文件风风火火地撞开门来了,“你这鉴定报告有毛病——操!你怎么在这儿!”
尚楚见白艾泽也在,瞬间就和炸了毛的兔子似的,往后跳了一步,目露警惕。
“尚警官能来,”白艾泽一摊手,“我怎么不能来?”
尚楚眼珠子转了转,心说他大早上来找宋尧干嘛?不会是来打探消息然后兴师问罪的吧?
“你没和他说吧?”尚楚有点儿心虚,小声问宋尧。
“啊?”宋尧不明就里,“说了啊!”
不就是告诉白艾泽,说新来的小徒弟是尚楚的超级粉丝,还和个小偷窥狂似的成天偷摸着看尚楚,想和尚楚说句话又不敢,磨磨蹭蹭了好几天,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日!宋尧啊宋尧,”尚楚痛心疾首地控诉,“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啊你!”
“我怎么就不是东西了我?”宋尧抓了抓脖子,“你也没说这不能说啊?”
“这还用我和你说不能说你才不说吗?我没和你说不能说你他妈也不能说啊!”尚楚气得脑壳疼,用手掌一拍脑门儿,对宋尧呲牙,“我现在穷成这副逼|样你得负一半责我告诉你。”
宋尧本来就因为缺觉脑子不太够用,被他这么一通能说不能说的彻底绕晕了:“到底什么不能说啊?”
“你他妈还和我装傻!就昨晚上聚餐抽了三包烟,喝的啤酒全是冰的那事儿啊!”尚楚心说反正白艾泽知道都知道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了,“还有结账的时候其实只花了八百多,我多给老板转了两百块,让老板再转到我账上这事儿啊!”
宋尧头皮一紧:“......”
白艾泽露出一个微笑。
“......”尚楚总算觉出了不对劲,问宋尧,“你没说?”
宋尧瞄了白艾泽一眼,想摇头又不敢。
“尚警官?”白艾泽眉梢一挑。
尚楚“啪”一声关上门,勾起唇角摆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白sir,那什么......”
“三包烟?冰啤酒?两百块?”
他千叮万嘱,抽烟可以,但必须适度;喝酒可以,但千万不能喝冰的。
尚楚底子本来就不好,加上这两年工作强度大,身体更是状况百出,白艾泽已经是千小心万小心,恨不能事事都经手,事事都由他给尚楚安排。他知道尚楚不喜欢被管束,那他就最大限度的给尚楚自由,但这个混账东西怎么就这么不自觉,一点儿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白sir,我自首,”尚楚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对我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请求从轻发落,当然了,最好还是不发落。”
白艾泽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出了鉴定室,走前没忘了拉上那扇磨砂玻璃的百叶窗。
尚楚一进来,外头那啃煎包的小徒弟就偷摸着隔着窗户偷看尚楚,碍眼的很。
窗帘隔绝了视线,翁施一个激灵,心说白sir刚才是不是看了他一眼,眼神真吓人!
几个微信群里几乎是同时传出了消息——
“兄弟们,鉴定室出事儿了!有看见的没!”
“咱花儿刚进去没多久,白sir就出来了,板着张脸,一看就知道心情不怎么样。”
“警花又和白sir吵起来了?”
“经过我严格统计,平均一天吵三回,今天这才刚开始呢。”
“警花啥时候和我吵一架啊,我就喜欢被长得漂亮的美人儿怼脸骂。”
“你这话要是让警花知道,估计今天就是你做男人的最后一天。”
“我前两天在论坛上看见个匿名帖子,说想被白sir拿鞭子抽一顿,想想还挺带劲。”
......
“唉!”尚楚叹气。
“唉!”宋尧也叹气。
“你唉个屁!”尚楚没好气地说。
“你管我唉什么,”宋尧打了个哈欠,“老子快困死了。”
“你他妈害死我了你!”尚楚想到刚才那通乌龙就来气,掐着宋尧脖子晃个不停,“我看我这回是糊弄不过去了。”
宋尧直翻白眼:“让你昨晚上要吹牛,说自己什么千杯不倒,让你少喝点你还不乐意。”
“我能认怂吗我,”尚楚踹了他一脚,“丢了个头功,我不带头多喝点儿多闹会儿,那帮小子心里更难受。”
宋尧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尚楚表现得就和没事儿人似的,但他知道尚楚有多看重这个一等、有多想给二队争一口气,要说难受,没人比尚楚更难受。
“道理是这个道理,”宋尧说,“不过也不能怪老白管着你,你上周不才出了个体检单,我也看了,情况可不太好,也难怪老白心急。”
“难办,”尚楚心烦意乱,抓了把头发,坐在桌面上说,“我知道他是心疼我才心急,我也心急啊,二队跟了我这么久,能力也不比谁差,就因为队长是omega就处处矮人一头,我受不了。我这样儿的也不知道还能在一线干几年,没准什么时候就倒了,大不了我就退到二线,去学校啊检察厅啊干个文职......”
“瞎几|把琢磨什么呢,”宋尧皱着眉打断他,“什么倒下不倒下的,赶紧闭嘴,大清早的晦气不晦气!”
“不说这个,”尚楚用力抹了把脸,把带来的那份文件打开,指着其中一处说,“就这儿,九月十八出的足迹检验是弓型纹,九月二十二的二次足检报告怎么成箕型了?”
“我看看。”宋尧抬手捏了捏眉心,接过那份报告,顺便问道,“对了,我煎包呢?”
“......那什么,我那边还有事儿,我先回了啊,你这边弄明白了差个人给我送过去就行,宋老师再见!”
尚楚脚底抹油,立刻溜了。
午休时间到了,齐奇他们招呼尚楚一块儿吃饭去,尚楚装模作样地翻着一本书,摆手说我再学习会儿。
“什么书啊?”齐奇凑上来一看,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幽默故事集锦》?队长你还有这爱好呢?”
“滚蛋!”尚楚推了他一把,“别烦啊,吃你的饭去。”
齐奇和小江几个勾肩搭背地走了,尚楚翘着二郎腿,看似专心致志地品味笑话大全,实际上用眼角旁光一个劲儿往会议室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