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今個兒可累死我啦!老頭子,給我倒杯水來,順便給揉揉肩……誒,對,就這兒,用力!對了……今天在京城的張管事來信啦,告訴夫人總算平平安安風風光光地把小姐嫁出去了,菩薩保佑!我那前些日子懸著的心今個兒才落地喲。
喂,老頭子,掐指算算,咱倆到這黃雀島也有十多年了吧……對,十二年了。想當年咱倆剛到這的時候還真被嚇著了,什麼黃雀島,黃雀沒見一隻,禿鷲倒是不少!雖說是老爺的祖產,也不過就是內海上的一個小島,那和京城可怎麼比啊?別說夫人小姐了,就算我們這些下人看了也乍舌啊。若不是這幾年皇上開了通商令,海上往來的商船常要在島上中轉,過去那就是十天半個月也見不到一個外島人哪!
死老頭子,叫我別抱怨了?得,今天知道小姐平安的消息,我高興,懶得和你爭!不過說回來,夫人小姐當年還真是吃了不少苦啊:老爺去得匆忙,那些爛心腸的堂兄表弟,不要臉的帳房夥計,欺負她們孤兒寡母,把那田地商號的占去一大半,夫人的娘家又犯了事兒,無人撐腰,可憐堂堂一等公爵小姐竟落得到這荒島,靠點薄產度日……好端端的,咋又談起這茬兒?你這死老頭子又招我哭了!
現在大小姐總算是出嫁了,咱們這大小姐啊,從小到大真沒讓人操過心,模樣俊脾氣好,就和戲文里唱的似的,那是溫柔賢淑,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喲~咱們剛到島上那會兒,不是常常入不敷出麼?自從大小姐管了家,這才慢慢好起來。我鍾媽好歹在京城呆過,當年跟著夫人也見了不少夫人小姐,咱們大小姐那是一點不比她們差!
老頭子你說啥?說我平時開口閉口都是二小姐,今天怎地誇起大小姐的好來了?這實在不能怪我偏心,你要說咱們大小姐是人間的大家閨秀,那咱們二小姐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我鍾媽活了幾輩子,也沒見過比咱們二小姐更美的人了,一張嘴喲,甜得和蜜似的。她要朝人笑一笑,別說是你們這些大老爺們,就是我那心肝也要撲通撲通跳上半日;她要喚上一聲「鍾媽」,我這半日走路都是輕飄飄的。那京城來的任大人,不也對咱們二小姐一見鍾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島上跑,沒幾日就來提親了呢?
你別笑,別說我了,除了你這沒眼力介的,咱們這島上的人哪個不是把二小姐當成塊寶捧在手心?夫人就不必說了,咱們大小姐更是把二小姐寵上天啊,你看看二小姐的吃穿用度,哪樣不是照著京城小姐的規格給製備的?要不是咱們二小姐真真招人疼,有哪個做姐姐的會願意自己穿著粗棉布衣,妹妹的衣服卻定是要京城的錦瀾軒的裁縫做的呢?
就連二小姐的婚事……唉……你想想大小姐都廿二了,當年我廿二的時候,都給你生三個娃了。大小姐就因為困在小島上,到現在還沒人來說親,好不容易來了個,又是說給二小姐的。本來夫人還在操心,說什麼長幼有序,大姐還沒嫁人,小妹怎能成婚,後來大小姐不知使了什麼法子才讓夫人點了頭。這些大門大戶我見得多了,像咱們大小姐這樣真心疼愛妹妹的我還真沒見過。
呿!你這死老頭子就別說風涼話了!什麼叫這次出了這事全是夫人大小姐慣出來的?主子們做的事兒,咱們下人有資格說啥?不過要我說,大小姐在讀書這事兒上也確是不對,怎麼能因為二小姐想學洋人的東西,就真請了一堆先生來家裡教二小姐?人家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真是一點沒錯。二小姐的性子本來就活潑,讀了書之後更是不得了,天天嚷嚷著什麼「民主」,什麼「平等」,那日還拉著我說要把賣身契還給我,害我以為我犯了啥事要被夫人攆出慕容家呢。
哦,對了,二小姐還說什麼「婚姻自由」。老頭子你說說,婚姻自然是要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個啥啊?不過說到底,這事兒我看二小姐就是沒錯,誰年輕的時候沒犯過糊塗,一定是那個天殺的王八蛋看我們二小姐天真單純,用什麼花言巧語把她給騙了!
你又在說我當年把這殺千刀的誇得天上地下的事了?好吧,當初我是豬油蒙了心,沒看出那姓徐的真面目,可這也怪不得我吧?那徐子卉可是大小姐親自請來教二小姐畫畫的先生,那時他那麼親切又隨和,還治好了你腿腳的老毛病……連大小姐都被瞞過了,我又哪能想到這樣一個清俊的讀書人竟然人面獸心,不知用了什麼話哄得二小姐甘願拋下全家和他私奔?
過去我常常抱怨咱們怎麼就落到了這小島上,現在想想還真是萬幸。虧得咱們在這小島上,若是在京城裡,這事兒沒一天可就傳得滿城風雨了,到時叫夫人和大小姐可怎麼做人呢,何況二小姐還剛剛許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