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兒的書房在府邸的最西邊,就建在懸崖的邊上,當初不知為何這孩子挑了這間房,到如今也八年了。聽鍾媽說,因為這書房夜夜至二更方才熄燈,來往的船隻竟將之視若海上航行的路標,在這航道上甚是有名,稱為「問津閣」。
皓月當空,將這一路照得通亮,我知薔兒性喜節儉,索性滅了燈,緩緩前行。
行至後花園,忽聽牆角樹下傳來隱隱抽泣之聲,不由止住腳步。只聽一人輕嘆一聲:「明天就是大小姐的大喜日子,你在這哭哭啼啼的,若是被鍾媽撞見,少不得一頓罵。」另一人漸漸止住哭聲,輕輕說道:「我只是為大小姐不值!夫人如此偏心,二小姐那樣的醜事竟就由得她去了,為何大小姐偏要為慕容家善後……那個任大人,每次看到他我都渾身哆嗦,這大小姐過去,怕是要受苦的。」
我在心中微嘆一聲,輕輕咳嗽,那樹下立刻噤了聲響。我又繼續緩步前行。
薔兒從小到大,就不是個受寵的孩子。不是不想寵她,實是不知如何寵。
老爺去的那年,爹爹兄長適時又因瀆職下獄。慕容族中叔伯欺我孤兒寡母,竟趁機將房屋地契占去大半,名曰代為監管,實行掠奪之實。
就在惶惶不可終日之際,一日,薔兒拿來一塊玉版,問道:「娘,此為何物?」
我一驚,上下翻看,竟是慕容家主的憑證,忙拉住她:「薔兒,這物件你從何得到?」
「爹爹去時給孩兒的。」她輕輕答道。
「你可要仔細收好了,莫被人看去。」我趕忙將玉版放入她衣袖內,仔細叮嚀。女子為宗主,古無先例,想到日後這孩子要受的非難,我的淚又不覺落下。
「娘,我聽爹說慕容家的祖宅在南海之上一處名喚黃雀島的小嶼。」
「嗯?」
「娘,這慕容家的東西,他們要多少都拿去好了,我們去黃雀島吧。」
黃雀島,雖是慕容家族的祖地,但地處偏遠,甚是荒蠻。那慕容族人聽說我等要遷去此地,等於將慕容家的產業拱手相讓,一時求之不得。似是終於憶起孤兒寡母的身份,他們這時倒親熱異常,去島之事,我竟是一點心沒費,處處有人仔細打點,只差敲鑼打鼓夾道相送。
我不知薔兒是否是經受了這場變故,從那時起,變得老成持重,竟不似十歲幼童。有時我亦期望如待薇兒一般,寵溺嬉戲,也在望見她的溫婉笑容後吶吶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