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看卻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話鋒一轉,說道:“蘇夢枕居住的玉塔下有一處泉眼,無人知曉,那泉眼也有寓意——天泉山下一泉眼,塔露原身天下反。”
我奇怪地說道:“無人知曉,你是怎麼知道的?”
方應看噎了一下,假裝沒有聽到我說話,繼續說道:“六分半堂收買官員,上下勾結,也未必沒有吞吐天下之志,只是有金風細雨樓這麼個大敵在側,野心無法體現,而蔡京傅宗書一流看著所圖不小,實質上只是依附皇權,貪圖享樂。”
他慢慢地說道:“金是惡虎,遼是凶狼,國無明君,軍隊積弱,誰都知道大廈將傾,但宋室又偏偏還能再撐幾年,或許是十幾二十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有人急於匡扶危局,有人只求眼下歡愉,即便是早有反意的蘇家父子,也只是在被動等待,因為他們不敢打破當今天下虛偽的太平。”
我不是很喜歡聽這些,但方應看在說起時局的時候,整個人好像比平日刻意討好我的時候還要耀眼動人,像蒙了一層光似的,我不由得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聽他講。
方應看又道:“金人想聯宋攻遼,並許諾以燕雲十六州為酬,於是朝中意動了,躁動了,難得上下一心,為此整頓汴京勢力,只許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留下一個能說話的,是怕舉國之力攻入他國之時,被這些江湖勢力背後捅刀,諸葛正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徒勞勸諫,但誰又聽他的?以我來看,遼之後就是宋,金人攻遼可以攻好幾年,甚至十年以上,而一旦兵力齊備,攻宋也許都要不了兩三年。”
我沒見過金軍和遼軍,但只從那個被威脅到性命甚至可以承認自己是狗,學狗叫的老皇帝身上,就可以看出一個王朝的骨氣。
方應看想了想,又說道:“我不覺得金人會是最後的贏家,他們殘暴無序慣了,只知搶奪不知治理,且攻遼多年,國庫空虛,子民疲憊,相反,倘若我日後真的起事,擊退金人之後,大敵很有可能是厲兵秣馬多年的蒙古。”
我問他,“你把時局看得如此清楚,又很得老皇帝的信任,為什麼不試試勸諫他?”
方應看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說道:“蔡京得皇帝信任,是因為他會縱著他玩樂,傅宗書得皇帝信任,是因為滿朝公務九成入相府,使他有時間玩樂,我得皇帝信任,是因為他一怕我義父天下第一的名頭,二喜我年少順眼,頗有幾分才學,三便是能和他一起玩樂。”
我不說話了,方應看也不說話了,他把給我泡好的茶放到一邊,慢慢地處理起笑看集團的公務來,我坐在邊上瞄了幾眼,就不怎麼感興趣地專心喝起茶來。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方應看放下筆,起身說道:“走吧,出去轉轉,這別院剛建成沒有幾天,屋子裡還帶著漆味,不要久待。”
我跟著他出去,卻沒有出府,而是在別院的池塘邊上走了走,這會兒已經臨近冬日了,池塘里光禿禿的,沒有什麼美景。
方應看說道:“我那天趕去皇宮,其實不是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