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達這個表侄子,原本在林州一大族門下做門客,讀過書,雖是寒門出身,上數幾代卻也來歷非凡,因此這個表侄子和周達往昔並不常來往。
想想也是,周達搖搖頭,他什麼出身?他父親祖上是殺豬的,這一脈幾代行商,好幾個國家來回竄,居無定所,哪兒比得上人家祖上出入朝堂來的光鮮?
周達想到這兒,更覺嘲諷。他不怪表侄子成日裡沒好臉。
這世道變化無常,風水輪流轉,林州內民怨四起,表侄子投身的大族自身難保,害得表侄子身無分文跑到天上京來投靠他,仰他鼻息過活,若他也經歷一番這種糟心事,他估計會天天哭幾聲,散發心底的陰鬱之氣。
周達想的開,他這個表侄子好歹讀過書,長公主最是看重人才,如今這世道,讀過書的都是人才,只要他表侄子安下心好好生活,很容易就能站穩腳跟,屆時他們兩家便能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互不相干了。
現在幫表侄子,不過是看在兩人身上微薄的血緣。
周達又覺得好笑,他一個無奸不商的商人,怎麼還有這樣的好心腸呢?要說日子真是過得越來越好了,他都有心思幫別人了。
很快,天色大亮,將近正午了,大路的另一頭,出現了長長的隊伍。
走在最前頭的是一身銀甲紅披風的小將,天上京的百姓認識他,他叫蔣文,是大將軍蔣震的族弟,同時也是天上京的城管將軍,負責天上京的守衛。
在他身後,是浩浩蕩蕩的大軍,等大軍近來才看到,這大軍之中,多得是衣衫襤褸的流民,且大多數是老弱婦孺,少有幾個面黃肌瘦的男人摻在其中。
「娘,我害怕。」
流民之中,一個孩童拽著身邊的婦人衣角,他叫大娃,今年七歲了。他的頭很大,骨架如乾柴般瘦小,說是五歲,也是有人信的。
大娃滿是畏懼的看著立在遠處高聳的城牆。在他的記憶中,這樣的城是不能靠近的,會有人揮舞兵器將他們趕出來。鄰居家的哥哥曾經因為靠的太近,被尖銳的長木倉指著,後來走丟了。
「沒事,這裡是天上京,不是呂國。」婦人強裝著鎮定,安慰孩子,同時她滿眼畏懼的看著前頭高頭大馬上的小將軍,心底又不自覺的生出一絲希望。
這幾個月,她過的很不好。
不,是自打她生下來,就沒有過過好日子。
婦人叫元娘,出身普通的佃農人家,家裡幫大族耕種著幾十畝田地,靠著微薄的糧食養活一家子。她原本有三個兄弟,四個姐妹,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後來璜河發洪,第一次發洪時,元娘嫁人兩年,孩子兩歲了,那時日子過得很不好,她身子弱,生下大娃後,一直沒法懷孕,或許這是老天爺對她的恩賜,她沒有經歷喪子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