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嬤嬤見應妙陽年輕貌美,便沒把她怎麼當回事。又聽說她是林如海的續弦,便以為是在賈敏下面那個,且把應妙陽看成了邢夫人一流,愈發沒放在眼裡,說話辦事自然輕慢了許多。
春暉早看她不順眼,又見應妙陽並沒有阻止的意思,知道自家郡主也是有心在榮國府立立威,叫他們沒事少打自家姑娘主意,故意抓住她話里漏洞,譏諷道:“我說呢,郡主大駕,萬沒有不正經接待的道理。原來是貴府正屋不正,鳩占鵲……”
“春暉,不得無禮。”眼看春暉那句“鳩占鵲巢”就要脫口而出,應妙陽適時打斷。
卻又轉頭沖對面來人施禮道,“妙陽冒昧到訪,還請老太君見諒。”
原來,賈母率領邢夫人、王夫人並三春等人正好迎接到此,兩下里碰個正著。
同樣一句話,邢夫人聽罷揚眉吐氣,喜上眉梢,立即睥睨地瞅了王夫人一眼。
而王夫人,因著圍府之事積攢了許久的怨氣幾乎剎那間爆發。可是,打狗也要看主人,王夫人顧忌應妙陽身份並元春來信的囑託,只能做睜眼瞎,假裝沒看見邢夫人得意忘形的神情,更沒聽見春暉放肆無狀的話語。
賈母卻不能不警惕在心。雖然皇帝饒過了寧榮兩府,可是天威難測,可一不可二。今朝欽點的忠臣也能轉眼淪為叛國的賊寇,何況他等勛貴?
應妙陽出身尊貴,身邊下人更是各個調教得體,斷沒有平白無故亂說話的道理。
原先是賈母偏疼小兒子,又覺得賈赦不學無術,不堪重任。賈珠成器又有寶玉銜玉而生,天生異象,總覺得榮國府的未來在二房,便私心作祟,以子就母為由,一直讓賈政竊居榮禧堂,而老大賈赦,長年累月住在東院,甚至逼得他另外開了黑油大門……
事情沒想過也便罷了,如今被人當面點破,由不得你不想。賈母又是最千伶百俐的人,見微知著,立時覺得這些年虧待了賈赦,也縱容了府里不正歪風,倒叫外人笑話了!
再想起最近賈政表現,整日賴在一個姨娘房裡。哪怕解禁了,讓他親去妹夫家中道謝,他卻還千推萬阻,至今不肯露面,只會嫌妻罵子,實在讓人氣絕。
就連寶玉……想起房裡神魂不屬、顛三倒四的寶玉,賈母真是操碎了心,一把握住應妙陽的手,哆嗦著嘴唇,半晌沒說出話。
應妙陽原先在宮廷宴會中見過賈母,彼時,賈母風采照人,雖是華發滿頭,卻氣態雍容,談吐得宜,頗對應妙陽脾味。
可是眼前老者,銀髮如雪,皺紋堆壘,身影佝僂甚至談吐不清,哪裡還有絲毫昔日風采?
美人遲暮,英雄末路,她還如何忍心怪罪?
應妙陽憋了一肚子的質問怒氣,瞬間消了大半,反握住賈母的手,率先開口道:“老太君不用多說,您是玉兒的外祖母,寶玉既病了,義弟在此,一切都聽您老吩咐。”
說著,抬手引見楊毅。
楊毅一身儒士長衫,不遠不近站在應妙陽身後。因著要入內院,都是女兒家,楊毅便一直低著頭。此刻聽聞召喚,方才躬身行禮。
三春姐妹並鳳姐、李紈等人這才注意到楊毅,有心迴避。黛玉忙低聲又將楊毅身份說了一遍。
“救人為重,醫者父母也,先生不用避諱,且請隨老身前來。”賈母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