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蕙郡主怎麼不說了?您既然懶開尊口,我便替您把話說下去。她只不過就是工部員外郎的女兒,一等將軍的侄女,京營節度使的外甥女,榮國公的嫡親孫女並皇后娘娘身邊貼身伺候的女史罷了。什麼功臣之後,勛貴之家,在堂堂明蕙郡主眼裡自然不過區區螻蟻,賤命一條,哪裡懂得自知之明這四個字該怎麼寫?”黛玉語氣鋒利,字字如刀。
說起來,元春出身不僅不丟人,反倒比在場許多人都要高出許多。且還頂著功臣之後的名聲,沒來由被明蕙一頓排揎,偏偏還是用“身為下賤,心比天高”的由頭,讓旁邊那些本來看熱鬧卻出身低微,或者只是暴發戶、門第不顯者,做何感想?
甚至便是功臣之後,稍有沒落者,也會有兔死狐悲之感。
更別提那些出身與元春相當或更顯貴,只不如明蕙,卻也抱著有朝一日成為貴人想法,前來赴宴甚至參加大選的人家,紛紛自忖今日之事到底是巧合,還是明蕙有心從中作梗,與人合謀,專門做戲與她們來看。
一時間,眾人看明蕙的眼神皆莫測高深起來。
從前,大家都知道明蕙中意永璵而不得。如今,永璵擺明了不要明蕙,誰知明蕙是不是打起了別家子弟的主意,故意借這無辜女史作伐,指桑罵槐羞辱她們?
按明蕙的意思來說,就只有她皇室中人,天生尊貴,旁人不僅比之不得,若是高攀了,便是天生下賤,不知羞恥?
疑心生暗鬼,凡事就怕對號入座。何況,尊卑本就動人心。
雖然起初“蒲草命格,硬攀高枝”的話兒,是那幾個宮女說的,可是,誰讓你明蕙亂出頭來著!
黛玉三言兩語便把這不尊功臣不敬皇后的帽子又戴到了明蕙頭上。
且她還不準備見好就收,接著道:“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這位女史倘便真是做錯了事,如今已在受罰。想來明蕙郡主就是再尊貴,皇后娘娘宮中女史也輪不上您來教訓吧?”
“你!”明蕙面上陣青陣白,有心反駁,偏偏黛玉句句在理,只得再次被黛玉堵得說不出話。
元春頭伏在地上,起初聽見黛玉點破她的出身,恨得幾乎咬碎銀牙。但是聽到後面……忽然覺得這些年她似乎都想錯了。她本就處處不輸人,就算杜寒清,她在皇后娘娘宮中見過,自己也不比她差上什麼。但是,為何杜寒清便是滿京城人人追捧的才女,而她卻只能每日給皇后娘娘捏肩捶背,端茶倒水?
原先,她不服氣,便也想揚眉吐氣,做那人上人。可今日,便是她不服的這口氣,讓她丟了這般大的人。但是,轉念一想,若她當真無那攀龍附鳳的心思,別人又如何羞辱得了自己?
元春想起曾經,祖父還在時,將她抱在膝頭,手把手教她讀書識字。講的還都是經世致用的大道理,就連史書,她自詡比這深宮裡多少后妃都熟悉得多。祖父就從沒說過讓她進宮為妃做嬪的話,相反,每每總跟她歷數各朝各代的賢臣義士、翰林清流,言外之意分明是讓她似姑姑一般,尋個有出息的讀書人,詩酒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