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百年中,我依舊拼命汲取養分,吸收日月精華,但卻不再是為了開花結果, 而是為了修得人身。但時間隔得太久, 我已經不大記得猴子的事, 只記得那日天馬闖入蟠桃園,他身披金甲足踏祥雲, 一棒揮下時深深望過來的那一眼。
我以為我已經釋然了, 即便他在五行山下受冰火之刑,也都再與我無關。
直到那日, 玉帝與東華、北太、文昌幾位帝君突然跑來遊園,同來的還有西天的金蟬與彌勒,幾人在我身下說話,提起當年猴子大鬧天宮的事, 我才意識道,這些年,我沒有一刻,不想再見他一眼。
金蟬子問,他們這樣做會不會過分了些,把猴子壓在山下,他於心不忍。
玉帝摸摸鬍子,看我一眼,為難地搖搖頭。
彌勒佛祖雙手合十,念一句「阿彌陀佛」,又說了六個字——
時也,運也,命也。
這六字是我此生聽過的最玄妙的六個字,然而究竟「妙」在何處又「玄」在何處,等本仙君悟明白時,已經是隔世的事了。
接下來,文昌帝君搖著他的卦筒卜了一卦,玉帝與彌勒在他分析卦象時又說了幾句晦澀難懂的禪語,提到「蒼生」提到「劫數」,聽得我雲裡霧裡。金蟬子則在一旁靜默佇立,雙手合十,虔心誦經。
猴子曾對我說過,金蟬子的理想是普渡眾生。
我瞅著金蟬瘦削的肩背,蒼寂的神情,心想,這麼一個看起來孱弱清瘦的人兒,又如何能擔得起「三界眾生」的重量呢?單是想想,都讓人心疼罷。可他的眼神充滿著慈悲與堅韌,讓人相信,在他看似脆弱的外表下,有著一顆盛了大愛的心。
我敬佩金蟬,卻開始想念起猴子來。他與金蟬相反,世人只見過威風凜凜驕傲又不羈的大聖爺,唯有我,見過猴子在醉酒後,流露出的一點點脆弱。
「他腰上的傷,恢復如何了?」我正望著金蟬出神的時候,彌勒伸手覆在我枝幹的斷口處,匯了一些靈力進去。
玉帝道:「現在看來應該是沒事了,只怕再犯。而且斷口處留下的疤,一時也祛不掉了。」
「疤…」彌勒的拇指肚在我腰上按了按,略一沉思,笑道:「這個好說,本座這裡有道箍兒,可以拿來一用。」話畢,他取出一個帶著五枚小鈴鐺的金箍,卡在了我腰間的斷口處。
我低頭瞧了一眼,見那環兒呈赤金色,可大可小,能隨著心意變化。如今套在我腰上,約莫碗口粗細,寬逾兩指,一方面可以遮擋傷疤,另一方面也可以幫我固定剛恢復不久的骨頭,是個好東西!
「謝謝,謝謝佛祖啦!」我感激地連連作揖。
「善哉善哉。」彌勒慈愛地摸摸我的枝幹,笑眯眯道:「記住,此物名為『般若』,它的鈴聲可以消退百獸的獸性與戾氣,於你…或許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