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本仙君才留意到:每當猴子被金蟬封印在香爐中時,往往是有仙界的人奉命下界探尋猴子的下落;而仙界的人前腳一走,猴子後腳就從香爐中溜出來了——他在幫猴子躲避追捕。本仙君也是這時才發現,金蟬根本不像平日裡看著的那般守規矩甚至是刻板絕情,他骨子裡也有叛逆在,也會為了猴子跟天庭諸神周旋,甚至耍一些小聰明。
可最終他還是放棄猴子,而選擇了芸芸眾生。本仙君想,或許是因為他的叛逆與感性,相比於他的理智與冷靜來說,還是弱了些罷。金蟬太冷靜了,他永遠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為之捨棄什麼。偏偏他越是這樣,就越是讓人心疼。
未修得金身正果的捉妖師,大多數都會被妖氣反噬,活不長久。金蟬轉世之後的江流兒亦不例外。不過二十又三,便心神俱疲,未老而衰。死前,他將猴子從香爐中放出,掏了自己的精元結成的內丹贈送給猴子。
金蟬說:「你我相伴五年,打打鬧鬧也算歡喜。如今我就要死了,沒什麼好留給你的。只有這一樣。你帶在身上,它能助你掩蓋身上的妖氣。如此一來,你不必刻意改頭換面,也不必躲躲藏藏了。」
猴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其實,我……」
金蟬虛弱地笑了笑:「我知道。憑你的本事,根本不需要躲躲藏藏,天庭的人也奈何你不得。可這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受下可好?」
「……」猴子將金蟬托在懷中,接過內丹,點頭應了聲好。
金蟬又說:「相識至今,我還沒有看過真實的你長、長什麼模樣呢。若有下次、下次,你能讓我看一眼嗎?」
猴子笑了笑,溫聲說:「不用下次。現在你若想看,也是看得的。」
猴子變回了猴子,可金蟬卻閉上了眼睛。這一世,他終究沒能看到猴子的真容。猴子不是純真少年,眉眼裡都映著無辜;猴子五官深邃,金色璀璨的眸子裡…凝著一滴淚。
本仙君心中一震。猴子乃石猴,生而無淚;除非痛到深處,用精血所化。猴子生平第一次落淚,是為了金蟬。第一次心痛到不能自己,亦是為了金蟬。
書生慢悠悠地在本仙君耳邊說:「一滴斷腸淚,十滴心頭血。」
本仙君沉默片刻,冷笑一聲,道:「那又如何?不過一滴淚,十滴血而已。猴子又不是只這一次落淚,曾經大道法會,他為了我——」
「他因你的死而落淚?」書生乾笑一聲,「你不過是聽旁人說起而已,又親眼見了?何況,能讓一個生而無淚之人傷感到落下生平的第一滴淚,這是後來的十滴、一百滴、淚流成河都比不得的。」
本仙君磨了陣兒牙,感到十分泄氣,道:「那也怨不得別人。怪只怪本君生得太晚,讓金蟬鑽了空子。若是本君先遇上猴子,也許就不是這個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