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湖上別無他人。」
謝遺聞言微微歪了一下頭,似是有些困惑:「那又如何?」
微生子羽道:「你有什麼話,大可以現在說出來。」
謝遺掩唇笑了一下,廣袖之下傳出低柔的女音:「您怎麼會覺得我是有所隱瞞呢?」
他身形本就單薄如女子,這以衣袖半掩著面容而笑的樣子更是將女子的情態學的頗具神韻,很難讓人懷疑他的性別。
微生子羽睨視著他,良久,終於開口,問:「不知道枕花魁可會水?」他五官俊美,眼睛生的狹而長,仰著下巴微垂了眼瞼看人,便是一種傲慢和危險並存的奇異的好看。
天色本就微暗,船艙里光線曖昧,少年冷漠冰涼的聲音如深冬雪水,在幽陰低啞的氛圍里,醞釀出一分顯而易見的險惡用意。
湖上水霧氤氳,兩三水鳥在半空盤旋著,不肯落下。船艙里浮蕩著香料「幽伽」獨有的富麗氣味,這香氣也仿佛飽浸著湖上潮濕的水汽,不由地顯出幾分沉滯凝重起來。
氣氛比香料,更冷凝遲滯。
有一種無聲的危險氣息,在空氣中輕輕碰撞了一下,盪開了漣漪。
有人輕輕笑了一聲,略微低沉的女音打破了寂靜:「我不會。」
微生子羽道:「那若是此刻,船沉了,想必枕花魁也必死無疑了?」
謝遺臉色未變。
不知道何時起,他已經是一個能這樣坦然面對別人惡意的人了。明明很早很早之前,還是那樣柔軟無害的樣子,會因為一個人背棄而傷心難過,也會因為別人的惡意而慌亂無措。可是現在,卻全然地心如止水,以一種冷靜到冷血的態度,審視著種種利害關係。
聞言,他撤了半掩著嘴唇的袖子,自濃長的睫毛之下覷著這渾身上下都冷銳的少年,用一種玩笑一般的的語氣說道:「您難道不會救我嗎?」
微生子羽搖了搖頭,說:「我不會。」
他話音剛落——
自船下陡然炸出大片雪白的水花,畫舫在這震盪之中,轟然散架!
謝遺目光中閃過一絲無措,尚未反應過來的功夫,整個人就掉進了水裡。微生子羽卻似乎早有預料,船艙破開的那一瞬,他提氣一躍而起,腳尖踏上了一塊浮在水上的木板,穩穩站住了。
水花打濕了他半面衣袖,順著他按在劍柄上的手往下滴落。
謝遺被嗆了幾口水,鼻腔和喉嚨都呼吸不暢,他身上衣服厚重,被水一浸更是沉重,眼看整個人就要往下沉去,微生子羽卻絲毫沒有想要救人的意思,只是垂首看著水下某個方向,目光冷若霜雪。
浩渺無垠的洞庭之上,不知名的鳥清唳一聲,展翅衝進了雲靄深處。
水面之上,一絲血紅緩慢地暈染開,越染越大,最終在微生子羽深色的眼瞳之中開出了一片盛大而綺靡的花……兩三具屍體,在「花」中緩緩浮了上來……
他驀然反應過來什麼,轉頭去看,落在水中的花魁已經不知所蹤。
水下的光線是幽深的藍色,繁茂柔軟的水藻輕輕搖曳著,像是什麼妖物豐美妖冶的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