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提著一盞燈, 從薄薄的絹紗里落下的燈影兒在鋪著霜色月光的地面上映出了一圈兒黃, 比朝陽柔軟。
落入幼小孩童眼帘的那張面孔, 連低垂的睫毛都生成人世間最好看的模樣,雪白的衣,墨色的發,就像是無垠萩草的荒野之上不知名的鳥,有著不為人知的優雅美麗。
謝遺就這樣踏著空里流霜緩緩而來,寬大的衣袖帶著蒹葭上露水的涼意,曳至他的面前。
「我……」他一張口,沒忍住,咳出了一口血。
白衣黑髮的青年見狀,後退了一步,那一步就像是踩在了他的心上,帶出了些微的酸澀和難受。
飄著昏黃燈影的燈被青年移了過來,去照孩童的面容。
半面是血,半面灰塵。
「我叫沈歸穹。」孩子咽下了喉嚨里的那口血,努力地和眼前人念出自己的名字。
「沈歸穹,」青年似乎笑了一下,姣好的眉眼舒展開,「好名字。」
青年靠近了他,衣袖之下探出的手指冰涼柔軟,像是初生的嬌嫩的花苞,落在了他的臉上,輕輕地擦拭去了灰塵。
他聽見青年問:「你要不要和我走?」
「好。」
那並非是傳統的師徒故事。
謝遺救下這個身負血海深仇的孩子,醫治他,教養他;幾年後,又去救了另一個孩子。
那時候十三歲的沈歸穹站在不遠處,看著冰天雪地一片肅穆的白中,同樣一身雪白的謝遺拔劍,救下了十四歲的天機公子。
他鮮少拔劍,可是出劍一瞬間,卻綻放出撕裂人視野的光華,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沈歸穹終於察覺到了危機——謝遺也開始教導傅宸了。
他有些恐慌,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阻止,只能拼命地去練謝遺教給自己的東西,又怯生生地跟在謝遺的身後,追著他翻飛在雪中的衣袂,就像是一個幼童追著一隻怎麼也抓不住的蝴蝶。
那是人勝的至幸與至不幸——謝遺為他停下了。
謝遺的腳步暫時地為他停下了,他卻以為,謝遺會永遠地為他停下。
「師父,傅宸會做我的師弟嗎?」沈歸穹仰著臉問謝遺。
謝遺搖了搖頭,說:「他是有師承的,我怎麼好收下他。」
那一刻,沈歸穹心裡說不出的歡喜開心。
謝遺教導了傅宸一段時間,帶著沈歸穹離開了。
……
沈歸穹已經記不清是哪一天了,只依稀想起,那時節有皎潔的梨花從窗外探進屋裡,嬌怯又羞澀地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