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姬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僵在了原地。
硫潋姐姐她张了张嘴,怎么也没有想到是哪里出了纰漏。
硫潋暗自叹了口气。
你从前和我几乎没有交集,新来的神女从不会和我亲近,就是凉环这般同我认识了八年之久的娘子们也不会像你昨日那般粘在我身边。硫潋一边歪着头梳发,一边背着她道,你确实不错,容貌才情都是上上之选,才来了三个多月,上个月的月盈数额就排到了前五。
这样的新人,受到排挤打压是常事。
你很聪明,知道自己攀不上绯钰姐姐,便盯上了我。硫潋搁下梳子,抬眸透过了镜子看向了身后的桃姬,这确实是个行之有效的法子,但我拒绝。
原来姐姐早就看出来了,这么说,倒是我显得小家子气了。桃姬垂下了头,自嘲地笑了笑,姐姐不必和她们谈,若是姐姐专程找了她们,事后她们只会对我会更加怨恨。
硫潋本不想多淌这趟浑水,伴袖楼里的恩恩怨怨已经比其他地方少了许久了,若是连在这样清静的地方都活不下去,日后年老色衰或是离开了伴袖楼,又将如何生存。
可她看着女孩垂落的眼,桃姬远远地站着,她抱着自己裸露的肩膀,面上皆是被人戳破心思的难堪,也有一个少女的懵懂和委屈。
她这些日子私下里并不好过。
硫潋捻了捻发尾上的水。
上行不通,不若试试下行。她道,六月中凉环西厅的那场舞宴你也在场,她是伴袖楼的头牌,风光多年,招来的嫉妒比你只多不少,可她不仅在伴袖楼里过得风生水起,且但凡她办宴,只要招呼一声就有神女随行。
桃姬微怔,那她是如何做到的
凉环不计名利,所以从来不会独占好处。硫潋开口,你初来乍到,抢走了太多别人的羹了。
我桃姬咬唇,片刻不悦地小声嘟囔,又不是我故意要抢的,客人点明了要我伺候,我能怎么办,谁叫她们没有本事让客人喜欢。
硫潋打理好了湿发,她再没有搭理桃姬的意思,铺开了被子就上床睡觉,走之前帮我把水倒了。
桃姬睁眸,跺着脚嗔了一声,姐姐!怎么说到一半不说了,还让她做粗使的活儿,她可是神女。
你只是个小小的舞姬,没有根基,没有人望,凭什么反驳我的命令。硫潋平静地躺了下去,倒完水回去睡觉,以后不要半夜瞎逛。
桃姬心里憋屈,却又没法违抗硫潋的命令,只得拖着木桶往门外挪去。
出了房门,走廊尽头的风一吹,把她吹得浑身一冷,脑子也静了下来。
她咬着唇思忖。硫潋说的不错,她初来乍到,没有资历没有人望,什么都没有,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能凌驾她之上。
身处弱势,她没有别的选择,上行不通,只能试着笼络身边同级的人心。
桃姬叹了口气,取了木桶一趟一趟地从三楼往一楼倒水,接连跑了四五趟分批搬运,她累得大汗淋漓,再没有了初来时的美态,等到浴桶舀空了,她又抱着偌大的桶往一楼运去,等做完一切回到房里,桃姬疲惫得躺在床上只想睡觉。
今晚真是好险。
硫潋看穿了她的心思时,她还以为自己会被逐出去。
躺在柔软的枕上,桃姬困倦地闭了闭眼。真稀奇,竟然有人知道了她的别有居心后还对她好言相劝。
她本以为花了重金把她从死牢里买出来的绯钰已经够奇怪了,没想到绯钰身边的侍女也那么奇怪。
老板和老板身边的人都有一副好到烂的心肠,这个伴袖楼到底是怎么样才开起来的,为什么还没有关门倒闭。
女孩呼吸之间尽是疲惫,她抵挡不住困意,最终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前,她模模糊糊地想着:在攒够钱之前,她要一直赖在这里,出了伴袖楼,以后一辈子她估计都再也遇不见这么烂好心的主人了。
桃姬翻了个身,脑海中不知怎的忽地浮现出了女子细窄的腰肢,那腰上沾着水珠,肤色在昏暗的灯火下呈现出麦色,腰侧两旁是滴水的墨发。
她猛地缩进了被子里,恼得睡意全无,脸上一片通红。
气死人了,区区一个侍女,竟然长得比她还勾人,难怪能上那个狐狸精似的绯钰的床。
又翻了个身,桃姬忽地安静了下来。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幸好没有去敲绯钰的门,连硫潋都能看出她的伎俩,换做是绯钰,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桃姬又困了起来,她打了个哈欠,心道,反正也不过是另一个披着狐狸皮的烂好人而已,能把她怎么样?这伴袖楼里的确有讨厌的苍蝇,可大部分人都和绯钰硫潋一样,纯良得像个傻子。
她要赖在这里,绝不离开。
第69章
终至七夕,城中四处张灯结彩,从天上望下,整个杭城灯火通明,如繁星璀璨。庙会、夜市、河灯,凡此种种,热闹无比,而最夺目的当属柳清塘,它像是一块五彩斑斓的仙石,从水面上露出了一角,美得流光溢彩。
这样鱼龙混杂的日子里,硫潋必须在三楼仔细盯着,直到打烊后才能回去歇息。
她盯了半夜,子时过后也不见楼下有冷清的迹象。新排的歌舞一曲接着一曲,窖藏的美酒一坛接着一坛,酒令的笑闹、靡靡的调情交织在一起,虽然累,但让人看得高兴。
这说明伴袖楼的生意是红火的,对于楼里的神女而言,伴袖楼不只是工作的场合,更是她们的家,所有人都盼望着这座楼能够永永远远地好下去。
走廊的深处响起了木屐的声音,硫潋回头,看见了一席红裙的绯钰,她执着烟,娉婷地朝硫潋走来,披着如火的瑰丽,脸庞拂过了两缕渺茫的白烟。
为了防止有贵客过来指她作陪,绯钰今日做了盛装。
看样子今晚收成不错。绯钰立在了硫潋身侧,朱唇吐出了白烟,继而回眸,冲着硫潋勾唇,办得很好,辛苦你了。
这份笑容独属于硫潋,单为硫潋而绽。意识到这点的硫潋自尾椎起升起了一股酥麻暖流,她摇了摇头,唇边有了浅浅的弧度,不辛苦,姐姐辛苦。
绯钰脸上的笑由此愈加柔和。她看向了下边的繁华闹景,那里嘈杂混乱,可落在她眼中却像是一块无上的美玉,纯纯无暇。
来年也能这样热闹就好了。
只要姐姐在,每一日都能这样热闹。硫潋道,晚些外面会有烟火会,姐姐想去看么。
绯钰摆手,我喜欢看这里。
她不喜欢看转瞬即逝的美丽,她希望自己楼里的姑娘们可以是松柏,不用花里胡哨,能够在苦寒之地好好长大就行。
硫潋料到了这个答案,她并不强求,转而道,还有些东西姐姐看了也一定喜欢。
绯钰闻言,瞥了过来。
硫潋从怀里取出了一叠信,今年也寄回来了,早上刚到,芝雅和裴雨说她们今年中秋会回来看望姐姐。
伴袖楼开了十一年,算上后来另开的两座楼,统共接纳过一百八十五位神女,二百零一位侍女,大部分女子接客三五年便离开,为了避免流言,她们大多远离杭城,去往外地,山长路远车马难及,可每年寄回来的信从来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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