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並沒有什麼異常,古怪的男人也沒有再出現在陳燈混亂奔波的生活里,所以她下意識就屏蔽了那場火災之前的所有寧靜時光。
然而畢竟飛鴻踏雪泥,此時此刻,在空寂的地下城裡,陳燈終於想起了那被她刻意遺忘的畫面。
雖然明知就算自己沒有指路,那些人也總會找上門,但她的胸腔里,還是被無窮無盡的悔意與憤恨填充滿了。
陳燈閉了閉眼,撥了撥小女孩因為長期沒洗而結成一綹一綹的髮髻,啞著嗓子開口:“你還記得那個人長什麼樣子嗎?”
“長得很醜,臉上有疤,他們好像想威脅我爹爹做什麼事情,被他拒絕了……我娘帶著我逃了出來……可是,可是我們在半路上被那個人追上了,我阿娘讓我跑啊,她說啾啾啊,別回頭,永遠別回頭。”
陳燈的指甲緊緊陷入了肉里,顯然是忍到極限了。
“可是姐姐,我半夜又跑了回去,我的家成了一片廢墟,打鐵鋪子沒了,阿爹也沒了,阿娘半個身子埋進了土裡,我怎麼喊,都喊不醒她……”
他們腳下的高台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台下的深淵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沸騰翻滾,叫囂著要衝出來。
頭頂吊著那些成千上萬的軀幹也在晃蕩,碰撞在一起發出沉悶的響聲。
很快,搖晃的穹頂開始往下掉落石頭,高台上的眾人就如同被剝了皮曝曬的青蛙,無處可藏匿,只能哀嚎著,抱著頭胡亂地四處逃竄。
小啾啾卻恍若未聞,扒在陳燈懷裡,還在自言自語一般地喃喃著:“姐姐,那天的雨可真大啊,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大的雨,把我爹娘流出來的血,‘刷刷’地就沖了個乾乾淨淨……”
“別說了,”陳燈抱著啾啾站起來,她把額頭抵在她冰涼的小臉上,輕輕開口,“別說了啾啾,我們去報仇,我們找他們報仇。”
“可以嗎?”啾啾瞪大一雙乾淨澄澈的眼睛。
她掙扎著跳下來,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把黑漆漆毫無裝飾的匕首,用小手緊緊地抱著。
“這是我阿爹打給我的生日禮物,他說等我到了八歲,就親自教我怎麼上紋路,怎麼用它削木頭。”
“姐姐,”啾啾說,“我明天就滿八歲了,我不想削木頭,我可以用它報仇嗎?”
陳燈舔了舔乾裂的嘴角,突然覺得眼眶艱澀地厲害。
她抱著啾啾躲開一塊落石,輕輕說:“好,我們明天就用它報仇。”
落下的石頭越來越密集,而且似乎自帶著灼熱的溫度,砸在平台上,就是一個焦黑的深坑,有人不幸被砸中了脊背,發出慘烈的叫聲。
下一秒,他被砸中的部位開始“滋滋”地冒煙,迅速點燃了他全身上下的衣服,將他燒成了一個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