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归嗯了一声,又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刚才?海湾反应过来,瞬间变得手足无措,哦,我是想说,明天我工作室拍和服,你下午有空的话要不要来看啊?
他想起陆远舟说的,让他穿着拍摄的衣服在家走来走去勾引迟归。这个他大概永远也做不到,但斟酌再三,工作场合便不一样了,他可以大大方方请迟归去参观。
你邀请我去看你拍写真?迟归向前一步,一手扶着桌面低头问他:为什么?
因为海湾迎着他幽深的眸光,刹那的失神后,脱口道:我想讨好你。
迟归眯了眯眼,牵起一侧唇角:为什么?
不、不为什么,就是海湾败下阵来,躲着他的脸说:因为我挺感激你的,然后我也没别的方法感谢你,所以,我就是想请你去参观参观。嗯对,我就是请你去参观的,像威利旺卡请小朋友参观一样,就是这样。
。迟归重复了一句,忽然捏住他下巴,强行摆正他的脸,倾身吻了吻他的唇,舌尖轻轻舔过嘴角,留下淡淡的清香。是挺甜的。
海湾怔忡半日,再睁眼看时,面前已没了人。
他呆呆回到卧室,闷闷掀开被子,慢慢上了床。置身黑暗中,耳边静默无声,末梢神经兴奋难抑,唇边仍留有过电般的酥麻感。
睡过的那夜他毫无感觉,倒是这个吻,直烫进了心里。迟归的唇很凉,气息却是温热的,灵活的舌头强势无比,然而并未长驱直入,只是浅尝辄止,别有一番蛊惑人心的滋味。
海湾脑中像撒了一把橘子味的跳跳糖,一个个因子爆裂开来,细碎的音节嗡嗡作响,比知了声声更扰人清梦。
他烦躁不安地翻过身,把头埋进了靠枕里,下身擦蹭在床单上,尴尬地起了反应。
海湾叹口气,抱着被子难耐地睡了。
这一夜梦境不断,如同坐在船上,随着浪头飘高走低,一时看见自己与迟归接吻,一时又看见自己回到少年,一时又看见许鹤模糊不清的脸。
翌日起来时,脸上明显挂着疲态,海湾拖着步子去浴室洗漱完,出来时桌上已摆好了早餐。
迟归不在家,大约是早早出门接邢佳然去了。
红彤彤的意面四周围着一圈基围虾,海湾挑起吃了一口,酸甜咸辣搭配得刚刚好,间或夹杂着些许浸过柠檬汁的青豆,很适合混沌的早晨,清爽开胃却又鲜香丰富。
海湾吃着吃着,又想起昨晚那个吻。
按理说自己和他睡都睡过了,亲一下应也不算什么,但他又说春宵一度是他和自己的交易。既然如此,该是分分明明、清清楚楚的关系,这突如其来的吻裹挟其中,显得纠缠混乱,难说是有情还是无意。
陆远舟狠狠批评了他:亲都亲了,睡都睡了,怎么可能无情呢?你傻瓜牌汽水喝多了?当然是趁机生扑,要他给个说法,确定关系啊!
我都还没和他说喜欢他呢。海湾和他一起往工作室走,而且我邀请他来看我拍摄,他也没答应。我觉得他根本都不喜欢我,就是逗着我玩儿呢,跟逗小狗似的。反正让我去他餐厅打工,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对他来说,根本没你想的那么重要。既然不重要,我扑上去,人家也只会嫌我讨厌。
陆远舟推开工作室大门,和前台的洋子打个招呼,接道:话不能这么说,谁天生下来就喜欢另一个人?不都得相处么。一见钟情的能有几个?你喜欢上冻蜗牛都算很快的了。你别气馁啊,再接再厉,万里长征第一步,别在这儿趴下。
海湾一面上楼,一面笑道:说别人的时候都一套一套的,到自己的时候就不行了。最近大林哥怎么样,还有没有和那谁拍照片了?
我怎么知道?陆远舟板着脸说,他爱和谁拍照片拍照片,关我什么事!少废话了,赶紧去换衣服,别让你那暴脾气的摄影师等着。
一点半才到我呢,现在十二点二十。海湾看看墙上的表,拎着他借来的和服进了更衣室。
陆远舟照旧去三号棚等他,一进门又看见了站在摄像机外的彦鸣。
来了。他走过来打招呼,表情带着三分歉然,仿佛在为上次的事致意:今天没买星冰乐呢?
买那个干嘛?陆远舟不看他,泼你脸上么?
彦鸣朗声笑了:还记着仇呢,我上次不只是回护他,也是帮你和海湾避免麻烦。你要是打了人,还是工作室的模特,不仅你得承担责任,海湾日后怎么在工作室混?
陆远舟看着远处进来的海湾,白眼一翻没有答话。
今天拍室内主题,日式古典装潢,月洞窗遮住一半,水墨折叠屏风背靠木门,榻榻米上两只蒲团,墙角有张乌木矮几。
海湾身穿白鹤腾飞品蓝和服,腰间一条大红纨带,打着赤脚,里面只有一条六尺裤,卷成绞绳的白布夹在尾下缝隙中。半遮半掩尚不若寸缕不着,更是引人遐想。
他走到摄像机前,昂首挺胸拍了几张正面照。摄影师喊了一句,海湾接着抽开束带、背过身,领口褪到肋骨定格两张,跪下扭身回眸又是两张。
转过身,胸前风光一览无余,该白皙的地方白皙,该粉嫩的地方粉嫩,高倍镜头迅速捕捉,姿态各异的海湾印在了相机里。
摄影师继续喊,翻译从旁解释。他坐上桌面,双手抱膝、双□□叠,作出一个颇带无助感的动作,接着分开双腿,一脚搭在地上,一脚撑在桌上,露出髀髋之间鼓蓬蓬的白色梯形。
陆远舟和彦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见海湾跪到蒲团上,弯月形的脚底板翻向两边,膝盖内旋,胫骨分开,撩起半敞着的和服下摆,露出了晶莹圆润的双丘。
恰在此时,摄影棚门打开,迟归走了进来。
第17章 糖
海湾发现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大门推开的刹那,摄影棚的空气忽然升高两个度,他周身燃起一层粉红色的火焰,烧得人头晕眼花。
百分之一的变化在摄影师眼里都分外明显,他细微的异常令蟹行已久的谷崎暴躁难忍,长发一甩骂了句日文。
翻译接着喊道:把衣服撩起来,又不是第一次,害什么臊!
一句话将海湾内心的羞耻推至顶峰,他原本天真地以为让迟归来参观,可以缓解他在家里穿女装的尴尬,却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连动一动都难。
海湾做这一行已有几年时间,业界风评一向不错,除了接受尺度小,几乎没有任何为人诟病之处。多数与他合作过的摄影导演事后曾向他抛出橄榄枝,想帮他更进一步,然都被他一一婉拒。
原因不外乎一个,他不想抛头露面。
站在公众视野中能享受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光环,却也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海湾并不歧视或低看走上台的人,但他脑海深处始终存在一个莫大的隐忧世上无圣贤,言多必有失,没有人能在那样的浪涛席卷下全身而退。
他宁愿做恒河中的一粒沙,随风淹没于历史的洪流,也不愿做苍穹里的一颗星,和光碾压于时间的轨道。
迟归的注视于他而言,无疑等同于万众瞩目。
海湾羞涩难忍,狠心咬破自己舌尖,才勉强伏下身去。他此刻跪在蒲团上,双手撑地,上半身尽可能地前倾,是最屈辱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