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归指尖夹着烟探出窗外,掸了掸灰,握住海湾的左手问:害怕吗?
怕什么?这些年在社会底层挣扎,他已锻炼得百毒不侵,除了感情的事,没什么能让他患得患失。
你是说想要整我的那些人,还是今天的事儿?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见不惯我好,我偏要好给他们看!
你能这么想就好。迟归吐出一口烟,说:明天开始你去哪儿我带你去,不许自己出去了。
海湾想起自己那可笑的冷战计划,点头说:好,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儿了,毕竟都报警了。
以防万一。迟归目光倏然凌厉起来,这事儿不会轻轻算了,你。
海湾嗯了一声,点点头:有你在,我都不怕。
第45章 成长
迟归抽完一支烟,带海湾回了家。
进电梯时,他搀着人叮嘱:这几天不准再乱跑了,明天早上我送你上班。
知道了。海湾本不愿耽误他的时间,但他现在什么话也不敢说。
迟归走出电梯,打开大门,帮他换上拖鞋,又说:晚上我有话跟你谈。
好。又有话谈,每次他这样满脸严肃地要求攀谈,海湾便胆战心惊。
他跛着脚去浴室换下脏衣服,打开花洒冲了冲,穿上睡衣出去,见迟归正立在窗前,不知想些什么,眉弯凝结在一起。
经过刚才车里的对话,他以为迟归的气至少也该消掉七八成,但见他的神色,心里那点惴惴不安的慌张感又涌了上来。
他踌躇片刻,走上前,拉着他胳膊问:你干嘛站在这里?
没什么。迟归转过身,揉揉他头发说:困了么?先去睡吧。
你不是有话跟我谈吗?海湾垂头道,我不困,你说吧。
他后退两步,坐在床边,像个恭听教训的中学生。
迟归靠在落地玻璃上,盯着他半晌,忽然又想抽烟。他并无烟瘾,或者说烟瘾并不大,只有不遂心的时候,才忍不住点一根。
海湾被他幽深的眼神注视得掌心发汗,见他沉默不言,主动开口道: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不能让他失望,不能让他失望,不能让他失望他每天脑袋里想的都是不能让他失望。
然而这个世界遵循墨菲定律,越是担心事情会发生,事情便越会发生。好像小时候穿新鞋,心心念念想着不要弄脏,偏偏就会弄脏。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没人教过他,也没人在乎过他是否能处理好这些棘手的问题。
除了迟归。
海湾望着他道:我好像总有这种神奇的能力,把事情搞砸,然后惹你烦心。对不起,其实我都说烦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你生气了,就骂我吧,或者想分手,也可以。
迟归笑了笑,松开领带,解开纽扣,坐到他身边,将人揽进了怀里。
今天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温声道,你只是没有让我接你回来,也没想到不可能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不是吗?
你是个人,不是上帝,当然不会未卜先知。那些人摆明是在等你,你又怎么躲得过?
即便躲得过今天,你总有落单的时候,难道次次都躲得过?
我不能要求你做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更不能因为你没做到而责怪你。就好像你不能要求一只鸟会游泳,也不能因为它不会就怪它没用。
其实今天的事,原本我是想表扬你的。
海湾错愕:表扬?
是,表扬。迟归点点头,按着你原来的性格,大概直接冲上去和他们打架了。但是你没有。
他选择逃跑,选择暂避锋芒,而非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我下午就想问你,你当时怎么想的?迟归笑说,这种选择理智而冷静,不在乎一时之得失。
打架的事小,背后的逻辑很难得。以前的你绝对会认为这是懦夫行径。
我他不吝赞美之辞,海湾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想那么多,下意识地就跑了。
他嗅到危险气息,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逃,但慌不择路,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荒道。
迟归拍拍他肩膀,继续道:这更说明你的潜意识已经改变了,你现在还没意识到罢了。
选哪条路是你在应激反应下做出的错误判断,立刻决定逃走却是你真真正正的进步。我很欣慰。
海湾被他一席话讲得羞愧难当,揉揉眼睛说:我还以为
以为我生气了?迟归道,我的确生气,但不是因为这个。
你想让我睡你,是因为你喜欢我,我怎么会生气呢?你被人拦住追赶,你才是受害者,我怎么会因为意外而怪你?
如果他因此而责怪,岂非如同责怪被车撞的人不该多事被撞?
这些都不重要,何况你在事发后第一个给我打电话,我更满意。懂得求助,懂得示弱,是一个人很高级的心理行为。
当然了,你第一个想起我,作为你的生活伴侣,我也是高兴的。
海湾一头雾水:那你到底生什么气?你今天晚上一直黑着脸。
我的男朋友被人追赶崴了脚,弄得浑身是伤,难道我不该黑脸?迟归理所当然地说,而生气么,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哪儿知道。海湾觉得什么都有可能,是因为今天的事,还是因为别的啊?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若非因为自己被截的事情生气,还能有什么?
毕竟高山的事,在他们两个之间已经不成其问题。
迟归将他脑袋按在自己肩上,一下下摩挲着他的胳膊,道:我气的是你的态度,好像随时要被我扫地出门一样。
在你心里,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此易碎,连一次小小的冷战,或是一次飞来的意外,都能将其击倒么?
海湾哑口无言,他说的对,自己的确极度缺乏安全感。
在他内心深处,始终认为迟归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事实如此而他也始终认为,迟归也许有一天会厌倦,甚至厌恶他,从此绝尘而去再不回头。
所以他不可能不焦虑,不可能不小心翼翼,不可能不在状况来临时独自承担。
迟归被他供在神坛上、佛龛里,他不用做任何事,每天任他观瞻便好。
这样的感情确无生气,然而至少可以存活。
假如连精心养在玻璃房里的花朵都要凋谢,那他实在不知世上还有什么办法、什么地方,能栽培迟归这株玫瑰花了。
我只是担心海湾咬咬嘴唇,搂住他的腰说,你是我的钻石,我当然要放在保险箱里。要是戴着,会丢不说,感觉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