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平时胡吃海塞,活该。话虽如此说,迟归却在他脐下搭上一只手,轻轻揉着问:还疼么?这药该起作用了。
没那么疼了。海湾晃晃脑袋,单手拿出手机点着说:我都请了好几天的假了,现在又请假,酒店那边肯定不高兴。
我帮你
海湾不等他话说出口,及时打断道:不用了,我自己跟赵清河说。他看我好像有点儿不顺眼,要是再越级请假,他不得气死。
他常常找你麻烦么?迟归蹙了蹙眉。
没有那回事儿。海湾怕他误会,立刻实话实说地解释,他脾气就那样儿,有点儿我行我素,还有点儿清高。
我刚去的时候他可能觉得我是走后门进去的,所以特看不上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过上次严周晨来餐厅,你帮我露了那一手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就我缓和了。
现在都很好的,我接了他兼任的担子,他挺高兴。而且我表现不错的,他应该满意。
迟归拿过手机,道:既然如此,请两天病假也不难。说着拨通了赵清河的私人号码。
海湾本想自己说,可他愿意代劳,他乐得在旁闲着,也免得听赵清河训话。
迟归简单说过他的病情,向赵清河告假一周,随即收了线。刚要放下手机,铃声忽又响起。
谁啊?海湾掰转他手腕看了一眼,却是陆远舟。
不用理他。迟归与其八字不合,见过的寥寥数面都剑拔弩张,最后也都不欢而散,故此颇不待见他。
海湾岂肯老实听话,夺过手机按下通话键道:喂,远舟。嗯,我在医院呢没什么,就是急性阑尾炎。明早,听说三两天就能好。嗯没事儿不用不用,你忙你的,不用过来
迟归不耐烦地听他通完电话,铁青着脸色道:你明天动完需要休息,不应该让人来打扰。
海湾向下躺躺,盯着坐在沙发上的人,艰难地扯扯嘴角说:你干嘛这么小气,他是我的好朋友,你忍忍不行么?
随便你。迟归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没有再多言。
他不作声,海湾觉得无趣,便也卧下休息。
熙微一点昏光,暖融融地照耀在迟归脸上,看着看着,海湾渐渐睡了过去。
一觉酣眠,至凌晨时分,梦中倏有人摇他。海湾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揉揉眼睛,软声问:做什么?
时间到了。迟归打开灯,招手让病房外等着的小护士们进来给他做准备。
海湾颇有几分慌乱,茫然无措地任人摆布,眼神只看着床边人求助。
迟归拍拍他肩膀,握住他的手宽慰道:不用怕,我一直在,一直陪着你。
那你不要放开我。海湾被众人簇拥着推出去,一路紧紧抓着他的手,听他低低地安抚:我不放开,放心吧。
旁边的护士虽戴着口罩,眼中的笑意却藏不住,附和道:这是很小的,一个小时就能出来,没关系的,不用怕。
我才不是怕,我我海湾越说声音越小,歪头看着迟归说:要一直握着,就算中也不能放开啊。
逼仄的空间里明显能感受到周围人的笑意,迟归尴尬地张了张口,还未出声电梯门先行开了。
他趁着众人出出进进的骚乱,俯身凑在海湾耳畔道:天塌下来也不放开,不许再胡思乱想了,他们可都在笑你。
笑就笑,反正以后也不见面。
海湾咕咕哝哝地被送进准备室,迟归跟在旁边,换无菌服时袖子穿不进去,护士笑说:你们要不要先分开一下,不然可怎么消毒呢?
迟归看看病床上的人,松了松手:听话,消完毒咳再握着。
迫于形势,海湾不得不暂且放开他,被消过毒送上台,对着跟进来的迟归伸出了左手:你穿这个不好看的衣服也挺帅的。
主刀医生笑笑,给他裸露的肚皮蒙上了一层蓝色无菌布。紧接着,麻醉师过来,为他施行静脉注射麻醉。
海湾不敢看,目光全在迟归身上,他此刻是他的氧气,是他唯一的稻草。
迟归坐在旁边,摸摸他的额头,在他意识模糊陷入昏迷的前一秒,贴着他耳朵念了一句:乖,我一直在。
而海湾在进入麻醉前,则拽着迟归的手,低声央告:万一我要是醒不过来,求求你帮我照顾海我爸,好不好?
好。他肯定道,放心。
周围人听见这荒唐的请求,一面笑他,一面忍不住叹气。
区区阑尾切除术,哪里就生离死别了。
对于经验老道、技术娴熟的普外医生而言,切阑尾的确是个入门级的小,在内窥镜的辅助下,不到一小时便摘除了那段寸许长已经化脓的病灶。
海湾接受的是全麻,出来时还人事不省,到病房意识才苏醒过来。
他像做了一场噩梦,睁眼时胳膊抽搐一下,头件事便是看自己的手,发现迟归还握着他,方安心地喘了口气。
疼不疼?迟归温声道,打着头孢,消炎的,你别乱动。
海湾难受地蹭蹭屁股,感觉同一个姿势躺得时间过久,身上僵硬得泛酸。
我做完了吗?他忧心忡忡地问,有没有留疤?我要看。
迟归给他床头放着的小镜子,将病床摇至不至于折到他伤口的角度,揭开他肚子上蒙着的被单,道:都遮着纱布,你看不见的。
海湾对着镜中倒映出的画面仔细端详半日,发现肚脐上盖着一块纱布,下腹尽头处也盖着一块。
他气馁地放回镜子,抱怨道:万一留疤,我就完蛋了。
怕什么。迟归重新给他盖上被单,眼看两塑料袋药挂完,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键。不就是疤痕,哪有健康重要?
你说得好听,我要是留了疤,你肯定会嫌弃我的。海湾满脸的愁云惨雾,兼之麻醉过后疼痛上来,状态糟糕至极。
当此之时,他的心理防线最为脆弱,一击即溃。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无论他多么自信,在迟归面前也会自我怀疑,何况他不过是一般的、普通人的自信。
迟归打湿毛巾,给他擦着脸说:早都说过,我没你想的肤浅。
海湾刚想说话,护士推门走了进来,确认过姓名之后,给他换上了两瓶药,走前叮嘱:不能喝水进食,等排气之后再说,千万不要心急。
我知道了。海湾想到排气,脸上顿时一阵烧烫,谢谢姐姐。
护士听见他嘴甜,笑道:我都能当你阿姨了。
您看着可不像,我还纠结是不是该叫妹妹呢。海湾一语哄得年过四十的护士长花枝乱颤,笑盈盈地推着车走了出去。
迟归勾勾唇角,捏着他嘴边,柔声斥责:看来酒店是没白待,学得油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