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亮着一盏壁灯,他半睡半醒的样子有些迷糊,迟归又高,他只好撅着屁股努力挂在他身上才不至于滑下去。
我妈也没了,你肯定很难过。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迟归说过,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说实话,这句是他的肺腑之言。
我妈好好的,你想多了。迟归拉开他,皱眉道:去世的是我的God Mother教母,也是邢佳然的母亲。
啊?海湾抱住自己脑袋搓了两下,张着嘴巴不可置信地问:邢佳然他他才多大呀?
迟归语气淡淡,似乎很是疲惫,他捋捋海湾额前的碎发,道:他比你还大一岁,湾湾。
邢佳然是典型温室里长大的孩子,聪明、天真、善良,不知人间疾苦。他对穷的印象,仅限于电视里、网络上的山区孩子以及战区的难民,根本不知世上还有一种精打细算的市井生活。
而他的母亲,也是他性格的培养者,是一位有着修女品格的女性,世上几乎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能加注在她的身上。
她美丽,即使年过半百依然风韵犹存,且气质中带有常人不具备的慈爱,犹如脑后笼着光环的圣母玛丽亚。
她悲悯,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护士,跟随医疗救助队远赴前线,几乎踏遍了西亚的每一个角落。
更难得的是,她善解人意,迟归上学时与父母关系冷淡,深受亚斯博格综合症的困扰,唯有在她这里能得到一丝温暖,所以也常常与她吐露心扉。
当初我在斯坦福上学,佳然的父母住在西雅图,每个周末我都会开车过去,他家差不多就是我的家。迟归搂着海湾追忆道,佳然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不同,他们感情非常好。
曾经他们甚至不想要孩子,因为佳然的母亲说,她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医疗事业,奉献给了这个世界的孤儿。他们在非洲领养了两个孩子,现在都已学业有成。
而佳然的父亲只是说:我喜欢孩子,想要孩子,但我爱你。就这样他们决定丁克。准确来说,佳然是个意外。他们是传统的天主教家庭,所以就把他留了下来。
我那时比你刚见到我的时候状态更糟糕,在我人生最晦暗的几年里,只有去他们家过周末的时候才好一点。佳然与我家是世交,他的母亲是我的教母,他父亲却与我称兄道弟,算是忘年交。
海湾记得邢佳然曾说,迟归上学时借住在他们家,可他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竟如此亲厚。尽管是教母,并非生母,想必他也非常难过。
佳然一定很伤心,她妈妈也就五十多岁吧。海湾唏嘘地叹了口气,你要去参加她的丧礼吗?我陪你去。
迟归点点头,道:我让Jennifer 订了机票,你再睡一会儿,明早我们就走。
海湾之前准备注册公司的材料时,曾申请过签证,眼下正好派上用场。只是他们两个一走,海蓝蓝独自在家里没人照看自是不妥。
陆远舟那里的环境不适合儿童,海湾又不放心随随便便将他交给别人,迟归便道:再请个保姆来照顾他吧,你那边正好空着,住进去也方便。
Jennifer 的办事效率就像坐着火箭,次日出发前已物色好人选,一个不满三十岁的教育学博士,生得和蔼可亲,是少儿节目里女性主持人一路的风格与长相。
海蓝蓝乍一听到海湾要走的消息,一时难以接受,小脸一直垮着,迟归给他做的煎饼果子他也没有动,坐在餐桌旁眼巴巴地望着海湾。
后者给他安排好作息时间表,揉揉他脑瓜安慰道:蓝蓝听话,没有签证是没法出国的。迟归叔叔和我去办事,你在家待一个星期,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你看。他指着Jennifer 说,这个漂亮姐姐每天都会来看你,另外还有一个阿姨、一个姐姐,她们都来照顾你。阿姨做饭很好吃,姐姐会哄你睡觉。我保证,每天晚上都跟你视频,好不好?
纵然不喜欢,也改变不了事实,海蓝蓝不情不愿地道:那好吧,你们快点儿回来呀。
当然。海湾捏捏他脸蛋,将他交给Jennifer ,千叮万嘱说:我们走了,晚上跟你视频,你乖乖的,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迟归在门边等着,待他和海蓝蓝告别而出,拎起行李道:三个大人看着他,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海湾听他如此说,心里益发愧疚难当,此刻该是自己安慰他才对,他反倒安慰起自己来了。
去机场的路上迟归一直沉默不语,海湾不敢打扰他,静静在旁陪着。他们十指交叠握在一起,像两棵纠缠不清的连理树,意味深长而隽永。
车厢内的空气像一室湖水,有淡淡的悲伤,风是暖的,心却觉得凉。值此之时更应相互取暖,迟归拇指在他骨节上摩挲,感受到他的存在,似乎连周遭的氧气都更充足了。
司机驶入高架桥,将车停在机场二楼vip专区,送他们进门方才离去。
迟归取出身份证,递给海湾道:你跟他们去办手续吧。
工作人员本可代办,但他是第一次乘飞机,而迟归记得这是他的愿望之一,因而让他事事亲力亲为,也好彻底圆了他的梦。
海湾却兴致不高,坐飞机当然令他激动,但迟归如今是这样的情形,外面看着寡言少语、神色黯淡,内里不知如何悲怆,他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自从遇见迟归,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是在最开始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他也曾对自己这个陌生人施以援手,解决了照片被盗一事。
此后他更是以无微不至的照顾,与缜密谨慎的规划,帮助他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成为一个全新的、自信的、昂扬的海湾。
他还是他,他也不是他,他是更好的他。
可他从未对迟归做过什么,尽管后者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自己带给他很多改变、自己是他的救赎。然而这些话在海湾耳里,完全是宽慰之语。
他敢于追求爱情,却不知自己有什么拿得出手,可以值得这份弥足珍贵的爱情。
但海湾不想自怨自艾,他只有小小的能量,却拥有大大的愿望。他想用这微不足道的热度温暖他喜欢的人,回报喜欢他的人。
他走到柜台前,在地勤的陪同下将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然后选中两个前排靠窗的位置,拿着登机牌跑回了迟归身边。
我挑的位置你喜欢吗?海湾指给他看,好像不能改了。
哪里都好。迟归不欲冷落他,敷衍地扯了扯嘴角,那边有蛋糕,你去拿来吃吧。
海湾很想吃蛋糕,但是吃蛋糕便不能一心一意放在他身上,他摇摇头,道:我不吃,早上的饭还没有消化。你饿不饿,我拿东西给你吃?
迟归也摇摇头,紧紧他的手说:想去周围看看吗?我带你去。
他沉吟片刻,想现在迟归更需要的是分散注意力,遂答应说:好啊,我们下去吧。我想看看大厅里是什么样的。
只能去半小时,一会儿要登机了。迟归陪他走到电梯口,向着远处的大荧幕说:那里是航班的电子公示牌,和火车站的公示牌一样。
海湾和他在大厅里逛了一圈,指着中间的小商铺道:我想吃冰淇淋了,你要不要给我买一个?
方才拒绝了蛋糕,眼下他已成功将他从阴郁里赶出来,很想与他共享一盒冰淇淋,听说甜食使人快乐,也不知是真是假。
迟归去Movenpick 专柜前挑了一盒草莓味的问他:一个够吗?
够够够。海湾弯着眉眼笑说,咱俩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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