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很荣幸。海湾脸色一红,打心底里觉得高兴严周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去过的国家、尝过的美食不逊色于迟归,得他一句称赞的确荣幸之至。
迟归啜了一口茶,道:既然严先生知道酒店的事,那我们也不卖关子了。今天约严先生见面,是想请你去海湾的酒店尝一尝他们的菜品。当然,我们会支付报酬。
没问题。严周晨一口答应了下来,痛快得出乎海湾和迟归之预料,下周三怎么样?那天下午我刚好有时间。
我也没问题。海湾举杯笑说,以茶代酒,谢谢严先生。
迟归笑了笑,没有多说话,与他略坐片刻,便提前告辞了。
二人走出大榕树,径直进了对面的雅园居饭庄,迟归从抽屉里拿出菜单递给海湾,让他先点菜。
你刚才笑什么,是不是笑我很傻?海湾勾选着上面的鲜虾馅小笼包子和粉蒸排骨,扁嘴问他。
迟归捏捏他鼓起来的脸蛋,语气溺爱地道:笑你有趣,茶不是那样喝的。
我不知道嘛,反正怎么喝还不是一样,有什么要紧。海湾按铃叫来服务员,把菜单给他,拄着腮说:就是你们讲究多。
不是我讲究多,是他们爱茶的人讲究,不过他们不会和你这个外行计较的。迟归握着他的手,凑近他鬓边,呵气道:毕竟你这么可爱。
严重警告,不许在公共场合勾引我!海湾两手抵着他胸膛,躲着苹果似的红脸蛋,让他离自己远些。
迟归巧言令色道:这里是我的包厢,严格意义上讲,在这几个小时内,它是我的私人领域。就像你酒店的房间,客人支付住宿费以后,在退房之前属于他私有,不能擅自进入。所以不是公共场合。
他力气甚大,逼得越来越近,海湾只得向后弯腰,眼看要摔下去,忙说:我狡辩不过你,赶紧起来,我再磕头就磕傻了!
偏在此时,外面响起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迟归只得放开他,道:进来。
海湾一得自由马上起身,抓着刚上桌的小笼汤包抹了一手油,笑嘻嘻说:再耍横啊,抹你一身,试试看哦!
我认输,快吃饭,咱们晚上再决胜负。迟归给他倒碗薏米红豆粥,催道:中午要去看守所,没时间吃饭,现在就填饱肚子。
海长生自首后被转到了市看守所,一月只准探视一次,海蓝蓝至今还未见过他。海湾希望能带他去看看,顺便送些生活用品进去。
看护将海蓝蓝从幼儿园接回来,直接送上了迟归的车,他们刚好从超市回来经过小区。车子开上高架桥,从市区驶进郊区,最后停在了看守所外。
下午天阴沉沉的,太阳躲在云翳里不肯出来,海湾抱着海蓝蓝,迟归牵着海湾,刚好三个人是探视规定的人数上限。
检查过物品,狱警将他们带到会客室,高高的大玻璃屏后是一扇铁栅栏门。海蓝蓝一颗小脑袋从衣服里探出来,神情显然有些害怕。
海湾亦觉得脊背发凉,人当真不要做坏事,否则落得如此,也是凄惨。
迟归适时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王昆仑说了,他提供的消息很有帮助,能争取立功表现,不会判很久。
海蓝蓝转脸看着他问:可以放假出来吗?
童言童语惹人一笑,海湾心里又酸又甜又苦,一时间五味杂陈:他们不可以放假的,不过我们可以经常去看他。
海蓝蓝点了点头,似乎有点失落。
不多时,门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狱警带着海长生走了出来,他因罪行不重并未戴镣铐,看着倒不算吓人。
迟归拿下话筒,递给他道:你们聊,我去外面透透气。
玻璃后的海长生新剪了头发,短短的圆寸露出碧青头皮,愈发显得五官深邃。身上的蓝色制服很衬他,讽刺的是竟比在外面时还精神不少。
理发了。海湾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还挺适合你的。
海长生难得没有醉醺醺,大概是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锋芒收敛不少,淡淡道:狱警给剃的。
里面有暖气吗?我给你带了几件厚衣服,不过快要开春了,可能热了点。
海湾也不知道说什么,见到他反觉陌生得很,这么多年也没有联系过父子亲情,乍一温情脉脉令他非常尴尬。
海蓝蓝与他不同,他和海长生的感情更深,扒着话筒眨巴眨巴眼睛,叫道:爸爸!接着落下两颗泪珠。
海长生向海蓝蓝笑了笑,又去问海湾:我能判多久?你问律师了没?
后者摸摸海蓝蓝的头,道:迟归给你请的最好的律师,他说你提供的消息很有帮助,只要你好好表现改过自新,一定不会待太久的。你放心吧,我会带蓝蓝常来看你的。
海长生闻言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一时突然问:你恨我吧?所以送我进来。
海湾一怔,默默半晌,捂着海蓝蓝耳朵道:我恨你,你把我和我妈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我恨不能和你同归于尽算了。
到现在我也恨你,这是没法改变的,也没法和解。有些事儿发生了,就只能搁在那儿,抹不掉、忘不了,就那样慢慢变淡了。
但是你没资格让我原谅,你对我不好,可我毕竟是你亲生的,我没法看着你不动感情。所以我送你进来,是因为我不仅恨你,还爱你。
海长生有一颗坚冰包裹的心,海湾从小便没见他为什么事动过感情,如果他有情绪那也唯有一样愤怒。
大约正是因此,他身上总有一种冷酷的浪子气质,这给他招惹了很多桃花,有许多年轻漂亮的女人前赴后继地跟着一穷二白脾气还不好的他。
所以他落泪是海湾绝想象不到的,但他方才听到自己那句爱你之后,分明眼中泪光微闪,偏过了头去。
海湾心里随之一软,紧接着听他道:我原谅你了。
迟归刚好在此时进来,却见海湾蹭一下站起身,脸上带着难以置信和悲愤交加的表情,一字字说:你没资格原谅我!
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用不着你原谅。你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是你咎由自取,和我没半点关系。不是我逼你去违法犯罪的。
说毕,他挂了电话,起身欲向外走,刚迈出两步,海蓝蓝便大哭起来。
海湾深吸一口气,折回去对也准备起身的海长生说:你跟蓝蓝说两句话吧。
海长生看了他一眼,重新坐下,与海蓝蓝说了几句话,又让他将话筒交给海湾。
他的语气比先前和善许多,道:湾湾,我是你爸爸。
海湾脑袋嗡嗡响,挣扎半日,声若蚊蚋地说:爸。
离开前,他去狱警那里给海长生存了些生活费,出来只见灰蒙蒙的云天下、空旷的草地上,迟归正在抽一根烟。
他一手插着兜,一手夹着烟,面目笼罩其中看不分明,有点意味深长的愁绪与沧桑。海湾快步走过去,仿佛有东西在背后追赶他似的扑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