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躺到床上,層層疊疊的床帳落下,遮住了內室中的燭火明明,變得有些晦暗不明。
林願凝視著江遷的眉眼,只覺得他的眼睛陰鬱幽暗,瀰漫著無邊的陰霾,他一言不發的將手覆在江遷臉上,掌心溫暖柔軟:「江遷,我們來說說話好不好?」
……說話?
江遷喉嚨乾澀的好似一把枯黃的草,已經發不出聲音,最後只能艱難地擠出幾個單薄的字眼:「說……什麼……話?」
林願沒有立刻出聲,他輕撫著江遷的眉眼,一遍又一遍,仿佛是在用自己融化那裡面的漆黑幽暗,那些深不見底。
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輕聲的說道:「江遷,以前,江家還在的時候,你讀書,考取功名,是為了什麼?那時候,你想做什麼?」
江遷的人生曾經被活生生的撕開過,撕成血淋淋的碎片,少年時的意氣風發,家破人亡時的絕望無助,被折磨時的萬念俱灰,以及現在滿心滿身的血海深仇。
林願提起的那段時間,真的太遙遠了,可是當他擦拭掉那層刻意落滿的用來遮掩的灰塵,曾經的自己,一眼望去清晰可見。
江遷痛苦的閉上眼睛,握緊林願的手,矛盾且無助的呢喃道:「我……我不記得了,歲歲,我真的……不記得了……」
林願知道他記得,記得很清楚,從未忘記過分毫,只是他逼著自己,甚至告訴自己,他需要忘記那些。
江遷是江家唯一的倖存者,是唯一活下來的人,江家所有人的命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所有的屍骨都壓在他的肩頭。
江遷不是自己一人,他是江家的江遷,江家血流成河,屍骨遍地,他需要為江家的每一個人活著,他不能為自己而活,不能……
林願將他痛苦矛盾的愛人摟進懷裡,掌心落在江遷的後背,一下一下的安撫著,似乎是想要撫平那些傷痛和疤痕:「不記得就算了,那我說說我想做什麼?」
他俯身靠近過去,在江遷的耳邊,語氣認真:「江遷,我沒有什麼大的志向,我沒有想做的事,如果,非要說一個的話,我的夢想是你。」
林願再一次說道,仿佛一個亘古不變的承諾。
「江遷,我的夢想是你。」
江遷聽清了這句話,很清楚很清楚,他覺得這個冬日的寒冷徹骨,仿佛被這句話簡單至極的話驅散的乾乾淨淨,不留半分,林願身上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滾燙熱度,一點一點漫進了他的心底,無聲的溫暖著。
他們誰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抱擁著彼此。
時間緩慢的向前流淌,似乎只剩下了漸漸平穩下來的呼吸聲,以及隱隱約約的心跳。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遷緩緩從林願懷中抬起頭,渙散的眼眸終於重新聚焦,他有些冰涼的指腹落在林願的側臉上,很輕很輕的動作,像是在觸碰一個珍貴異常的寶物。
「你的……」
江遷的聲音沙啞至極,滯澀至極,仿佛帶著若有若無的腥氣。
「你的夢想,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