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床頭上,撂著厚厚的雜誌,封面都是銅版紙,可以扇風還可以刮指甲。她對很多人耳熟能詳,指著一人能說出祖宗兩代。她把他們當成了榜樣,有樣學樣,蛻變得極快。
黃琴更多的時候,和上鋪的人能聊幾句。二人相對話少。她去圖書館辦了張卡,不想逛街的時候有了藉口。圖書館的氣氛真適合她啊。她想在自己喜歡的環境裡徜徉多久就多久。
某天,下鋪的工友搬走。走得悄悄的,沒有告別。黃琴問上鋪,搖搖頭。不久前,她回得晚,開門聞見一身酒氣,是下鋪的工友,俊俏的一個人,又哭又罵:什麼土雞,我也是鳳凰!她可能在外面耗盡了力氣,回來已經體力不支,被幾人扶上床,擦了個臉就睡死了。早上,誰也沒提,出來混,給彼此留點餘地是最起碼的道德。黃琴開了窗,這一屋子的怨氣瞬間就散了個精光。
說不定都能長木耳,炒一炒,也是盤好菜。
空著的鋪位一直沒安排人進來。上鋪的工友就自動挪下來,把她的小夜燈也挪下來。小夜燈磕破了角,也不捨得扔。黃琴撕開一包妙脆角,工友仰起臉說,你不是讀書嗎?買零食的錢如果要全買了書,你現在也不住這地了。黃琴嚼完一個妙脆角,想想說,我將來肯定不住這地的。
工友把小夜燈傾向於自己。黃琴想提醒她你這樣很快就老眼昏花了。想想她的志向,又知趣地閉了嘴。下鋪的床腳不太平穩,墊了一頁雜誌,工友從銅版紙上撕的,那上面有行紅色的大字: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吃著妙脆角的黃琴覺得此話甚是有理。
中午黃琴這組去食堂晚,因為採購的這批黃桃爛得不少。黃琴摘下口罩透透氣,一邊拿小刀利落地剜著爛肉,一邊小聲和身邊的人嘀咕,我以後堅決不吃黃桃罐頭。工友嗤了她一聲:各行各業都有潛規則,你避也避不掉。老闆還算有點良心,知道把爛的全削掉,若不削,用點藥水處理一下,反正是罐頭,你能嘗得出來?
這麼黑心,不怕斷子絕孫?
噓……
幾人看看時間,簇擁著去了食堂。食堂正熱鬧,分成幾堆。有一堆聚著打撲克,有一堆正在食堂門口的撞球案子上瞎戳。戳得毫無章法,只要球落袋就算OK。
黃琴先去打飯,工友跟在她身後,看她的飯盒說,琴兒,你又吃土豆?有青魚,你不來一條?
我嫌挑刺麻煩。主要是太油,她不喜歡。那魚湯漂著一層油,她吃不下去。
那有蘑菇啊。她們的待遇是兩菜,一葷一素,米飯饅頭隨意不限制。工友見黃琴基本上都吃素,覺得她真是太老實了。黃琴卻揮揮手,聽隔一桌的人在大聲說什麼。
工友胳膊肘捅了黃琴一下,黃琴見她吃魚吃得有技巧,多看了一會。工友說,說你們屋呢。黃琴說,我們屋怎麼了?鬧鬼?工友笑,你聽。
聲音就從人堆里漏出來:人家這叫衣錦還廠,怎麼,怕了?以前瞎眼沒看出人能飛上高枝?
老頭缺個兒子,她能生啊。
這不算正路吧?
正路?啥叫正路?那個魯大師說了,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漸漸就有了路。
黃琴咳嗽著噴了一嘴飯。她覺得她真不是故意的,一粒米似乎還卡進了她鼻孔。她一邊低頭拿紙巾一邊想笑。
所有人都轉移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