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濤揣著那個紙捲來找黃琴。卻被告知已經人去屋空。程濤腦子蒙了一下,好像耳朵出現了幻聽般,作了個特老年的動作,他緩緩地轉頭,緩緩盯住那個跟他說話的姑娘,直到把人盯到耳朵發紅,不敢再瞧他。
來時他還興高采烈地想,拿這點錢請她吃點什麼好呢?她是個很好打發的孩子,有點東西就吃得眉毛能翹起來。誰知道人根本沒把他這一畝三分地當成花圃,早變成蜜蜂又飛走了。走得悄無聲息,只留下嗡嗡聲跟他糾纏。
程濤苦笑得跌坐在台階上,紙卷在手心裡捏得慘不忍睹。
黃琴去哪裡了呢?她也並不好過。甚至因為心中的這點小仗義讓自己很是吃了虧。當時頭腦一發熱,想起娘以前念叨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便想著余鈴那張可憐的臉,心中念著“阿彌陀佛”跟老闆辭了工。一切隨機又突然,老闆很是大力挽留一番,黃琴卻是一字也聽不進去,她是不敢聽,她若不離開此地,余鈴能天天來騷擾她。她背不起這莫名其妙的“名份”。所謂眼不見心為淨,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她兩眼一閉再睜開,就又成了豪氣沖天的女俠。
女俠有女俠的劫數,生活的磨難不會因為你成全了別人就放過你。老闆說,你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姑娘,我捨不得,可你硬要走,我也留不住。好在都還年輕,日子還長,以後定有緣再見。說著,就發了五十塊錢的好運紅包給她。
黃琴心軟手硬,收了錢便沒臉再張口借宿。畢竟是自己先放的么蛾子,再說些可憐的話就是自已打腫自己的嘴。哪怕上街露宿,她也得裝作風蕭蕭揚起她頭髮,小手可揮,頭不可回。
行李裝起來還是那麼容易,當季的衣服收好卷進包里,一應洗漱的平時就收拾在塑料小包里,一塞,拉上拉鏈,便可出門闖蕩江湖,繼續豪情滿志。
可是這天,從余鈴走後,就下了雨,一直下到半夜。決定是失眠時做好的,早上開始跟老闆講明,然後工作交接,次日,黃琴就背著前後包坐在早點棚前的小板凳上喝豆漿吃油條了。遮雨棚上還有些雨水順著溝槽往下流,嘀嗒嘀嗒,正濺在黃琴身側。她心情有些低落,也沒去管右腹那側已經濺濕大半。
她覺得她是真傻,傻到讓自己討厭,她也是社會青年了,卻依然意氣用事,愛逞一時英雄氣。她算哪門子英雄呢?臨了苦自己吃,這啞巴虧,誰又知道?一大清早就跟個逃難的似的,不知道在逃什麼。背著晨光,顧不得看腳下,踩了不止一個水窪子,刷得起毛的帆布鞋,沾了不少的污點子。跟中邪一樣,專挑小街小巷走,心裡是期盼著那點菸火氣的,期盼突然碰見一個熟人。雖然在這個城裡,她心裡相熟的人就那麼一個。
走了小半個城,在早點棚前落腳。衝動的後果就是下一步不知何去何從。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有人一手提著公文包,一手咬著早點,手機夾在耳朵上。瞥一眼黃琴,還羨慕她的自在。她正占了早點棚兩個板凳,把兩隻腳搭上歇歇,背靠著遮雨棚的轉杆,給人造成悠然的假象。
短促接連不斷的鬧鈴驚到了黃琴,她的一條腿落下板凳。那是她為自己設置的早班鈴,她劃開屏幕,設置了取消,正想合上,手又不自主地點開了通訊錄,看得眼睛開始模糊,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結了飯錢,把小板凳歸整成水平線,背起自己的前後包,問了問附近的移動的營業廳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