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迅速侵袭的暮色,寒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纵使白天阳光再暖,这时还是滴水成冰。
月亮躲在厚重云层的背后,偶尔露出半边脸窥探一眼脚下万物,身边的星早已不见踪影。
黑夜已至。
医院走廊里的灯刺目的亮,几乎看不出脚下的影子。华容坐在长椅里,捂住泪渍斑驳一张脸,听着一墙之隔的病房内,传出她女儿锐利冰冷的声音。
“让她走,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让她走!”
那声音里包裹着满满的恨,一恨就是十六年。
这是不用想,就能预料的结局。
怎么能不恨呢?恨她当年的狠心,恨她消失整整十六年,却又突然出现在面前。本来就是经年不愈的一道伤,如今再次被残忍地撕裂,流出来的血都带着恨。
葛芮从病房里走出来,看向那佝偻着背坐在走廊上的女人。
原来,她就是沐晚的母亲。
她想起那天带恬恬回家时,在汉庭公寓外面见到她的那一次。当时虽是带着口罩,可那一双眼,分明和沐晚如此相像。
心中止不住的唏嘘,葛芮稍稍整理好脸上情绪,走上前。“伯母,不知道您现在住在哪里?沐晚让我送您回去。”
华容抬起脸来,眼里满是哀切,握住她的手连声恳求:“好姑娘,我求求你让我进去见小晚一面。我还有话要跟她说,我不能就这么走!”
葛芮意欲抽回手,却挣不脱,站在原地万分为难,说:“伯母……不是我不让您去见沐晚,是沐晚她不愿意见您。”
“我知道,我知道……”华容说,“你只让我进去就好,我和她说一句话就走,就一句!”
她半边脸伤疤覆盖,早已不复当年风华绝代的模样,而此刻头发散乱、泪眼婆娑,更是愈发显得凄凉可怜。在声声哀求之下,葛芮终是不忍,别过脸去点一点头。
沐晚靠坐在床头,一张脸几乎白过身上被褥,见她进来,出声厉喝:“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华容双眼噙泪,走到床边直接跪下:“孩子,妈妈给你下跪……妈跪下求你,好歹听妈说完这一句。”
“你是存心要折我的寿是吗?我受不起你这一跪,更无福消受你的道歉!”沐晚死死地瞪着她,牙齿打战,眼睛里落下来的不是泪,是血。“我只问你,你存的什么心?当初你选择抛弃一切离开,最后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可实际上你却是不声不响地藏了十六年!既然已经藏了十六年,为什么不干脆藏一辈子,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也不想回来!”华容痛哭流涕,“我根本没脸回来见你们……我也早已决定要一辈子这么躲藏下去!可是、可是邵佳明他快撑不下去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我除了回来找你们,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听着面前女人断断续续的话语,沐晚几乎要窒息。她甚至要忘记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邵佳明……席默临的父亲……他没死?”
“当年车子翻下山崖掉进海里,本来以为是一定会死的,但是最后却是被当地的渔民救起……”华容抹一把泪,手指碰到脸上伤疤,声音里满是痛苦。“可是我的脸却在那场车祸中被毁,而佳明……则失去了一条腿,还因为伤势过重的原因,导致最后卧床不起,撑到现在却是器官衰竭……”
无边的寒意自脊椎蔓延,侵入骨髓,沐晚只觉吸进肺腑的空气都是凉到了极点的,让她生生战栗。
指甲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刺破掌心,稍有动作就钻心的痛。
“所以呢?你现在是要做什么?难道你还要去找席默临吗?”心脏处传来的尖锐痛楚彻底让沐晚失控,她怒喊,“这是你们自己造的孽!你活该承受!你想找人拉你们一把是吗?我告诉你,绝不可能!你给我走,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