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号造物 作者:顾萦
学生两子皆未成人,就托付先生了。”
“张卿何在?”
张宥山向右迈出一步,撩袍跪下:“臣在。”
“听闻你与越国司马过从甚密,可有此事?”
张宥山脊背挺直,对上君王目光:“国君既已知晓,又何必再多次一问?”
君王怒急而笑,又见陈恕几乎按捺不住,叹了口气:“好,你倒是坦诚。也省得孤再费口舌。叛国之罪本该灭族,念你几代忠勇,罪减一等,即日起除官夺爵,族中男丁满十五岁者充作边役,其余人不做处置。张宥山,孤如此处置,可还公道?”
张宥山以头触地,闭上眼睛,一字一句道:“谢君上仁慈,罪臣死无憾矣。”
但陈恕如果真的听劝,就不是陈恕了。他大步至阶前,双手捧着笏板躬身。君王早知他会如此,大笑道:“陈卿怎么如此心急?”
陈恕错愕抬头,君王继续道:“陈卿入仕三十载,官拜丞相,爵至安国公,卿一族又是国中大富之姓,孤想来实在赏无可赏。但这大典之上,岂能对有功之臣毫无封赏?先时有九锡之礼,卿可受之。”
这的确是他少年时选定的君王,既有雄才大略,又能把局势完美地掌握在手里。
那年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君王把他召至偏殿,问他是想做权臣还是纯臣。他坦然答道:“陈恕愿做权臣。”
君王笑问缘由。
“纯臣忠社稷,权臣忠国君。此身为社稷,何妨做权臣?”
看来这话君王从未忘却,不然怎会在今日,将自己的圆滑与耿介看得清清楚楚?
陈恕无声苦笑,除下官帽,又自怀中取出相印。将二物放在地上,对君王三拜:“九锡之礼臣万不敢受。君上,臣如今年岁渐长,深感力不从心,当不得大任,请允臣辞去一应官爵,颐养天年。”
既然保不了社稷,他也不必再做权臣了。三十年君臣相得,不如由他自请离去,除掉君王最后一颗绊脚石。
君王并未应允,但陈恕三拜之后,毅然起身,向殿外走去。
为官三十载,半朝门生半朝敌,无论政见如何,鲜有人对他不心存一份敬佩。
他就这样身影寥落地走出殿去,连大殿两侧的金吾卫一时间都为他的气魄所震慑,不忍上前阻拦。
跪伏着的张宥山自是心痛,却只能更用力地将头抵在冰冷的地面。
王座上的人眼中失去陈恕的背影,但阶下的臣子们都瑟瑟地低着头,无人发现他这一瞬间的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