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承繹口中說著意有所指的誅心之語,餘光卻瞥向那垂頭不語的女子。
絲毫不錯地自她眉目中望見清晰的愧痛神色。
可他心頭的鬱結卻半分沒有被紓解。
只因這四年日日夜夜折磨著謝韞的愧疚里,從未給過他這個丈夫半分位置。
謝韞顯然也是極快便想通了這個關節。
她從未對不起元承繹,又何必要對著他表露出自己的情緒,何必要受他的話刺痛。
「元湛。」
謝韞仰頭望那個被他高大的父皇抱在懷裡的小男孩。
「日後你少來見我了,要麼多在上書房待待,要麼就少管勞什子功課,多去四處耍玩。」
小太子神情有些沮喪,疑心自己並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好孩子。
可元承繹卻聽懂了她的話外音。
生在帝王家,元湛此生註定不會平凡,亦不會平順。
他要麼在漫長的忍耐和刻苦中獨自完成為君者所須承受的一切歷練,日後成為足夠優秀足夠稱職的繼承者。
要麼就乾脆什麼都不要學,做一個一無長處,卻也毫無威脅力的富貴閒人。
唯有這兩條路,能保他平安終老。
元承繹沉默了片刻,將兒子的小巴掌自脖頸間拉了下來,放下了他:
「阿湛,去罷。阿耶會安排太傅為你多加些課業,你日後要更加勤勉才行。」
悶悶不樂的小太子不敢有半句反抗,垂頭離去。
身後的一對父母目送他小小的身影漸漸遠行,心頭卻各有所思。
卻不料那小兒雖然不敢反抗元承繹,卻也不甘心就此離去。
他垂頭出了殿門,下了石階,卻又悄悄藏身在了檐角寬大的柱子之後。
柱子恰好完全遮住他小小的身子,元湛甚至還謹慎地回身,對小黃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復又對著殿門外頭欲言又止的大內官齜牙威脅,做了個自以為兇惡的表情。
李德海吞了口唾沫,只能故作不見地背轉過身子,無語地抬眼望天。
然後元湛便親眼見到了一幕令他覺得新奇又詫異的場景。
可惜依他四歲的心智,尚且無法參悟大人間的情葛糾纏。
父皇仿佛是同妖妃爭吵著什麼,他看起來有些激動,墨眉緊擰,同從前在立政殿訓斥大臣們的表情一模一樣。
可妖妃卻垂著頭,恍若未聞。
任由父皇一人站在她面前說的口乾舌燥,她卻饒有閒情地給自己斟了杯茶,正細細撇開浮沫。
太囂張了!
連元湛都如此認為,元承繹自然也被她這全然藐視的態度激起更多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