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著,門前人又多,自是很難發覺他,六姨太一提起,眾人視線便看過去。
與一身筆挺西裝的沈明丞不同,十七歲的少年,穿著一襲月白長袍,絲綢錦緞上繡著一截墨竹,外面披著棕黑色的狐裘大氅,肌膚雪白,唇瓣嫣紅,有些嬰兒肥,卻難掩眉目精緻,他懷裡抱著一袋地瓜,手裡還拿著一個正在啃。
他就像個看戲的人,一臉叫人恨得牙癢的天真無辜。
二姨太也不知是該鬆口氣,還是該生氣。這孩子早來了,卻在那裡看她撒謊出醜。
她快步走過去,把人拉到近前來,嘴裡訓斥道:「你這孩子,生著病怎麼就跑出去了,白叫人擔心一場,下回可不許這樣。」
沈眠笑道:「知道了娘。」
胳膊又被這便宜娘捏了一把,沈眠只好裝作受了風寒,輕咳兩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讓大家擔心,只是想著大哥在外留學太久,會不會想念家鄉的口味,出去饒了一圈,竟是沒見著什麼好的。」
說著,他把懷裡吃剩的地瓜,直接塞到沈明丞懷裡,道:「大哥,這地瓜算是弟弟的一點小心意,我親自嘗過的,很是香甜,希望你不要嫌棄才是。」
沈明丞沉默地看著他。
這地瓜還是熱乎的,沈眠揣在懷裡一路抱過來,沈明丞拿在手裡,冷冰冰的手一下子有了溫度,有些不適應。
二姨太看著自己兒子,像是土財主家沒見過世面的傻兒子,再看看一身筆挺西裝,英俊冷淡的沈明丞,精明又睿智,頓時羞得無地自容。
她瞪眼道:「明煊,你大哥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你送地瓜成什麼體統?」
周圍傳來幾聲笑聲,幾房姨太太自是不肯錯過這個好戲,你一言我一語地為沈眠開解,其實更像是嘲諷。
沈明丞道:「謝謝二弟,我在國外這幾年,很想念這味道。」
周遭盡皆安靜下來,終於沒人笑話了,大夫人卻蹙了蹙眉頭。
沈嘯威見一家子都湊齊了,也懶得追究。
二兒子究竟是生病了,還是偷跑出去聽曲聽戲了,在他眼裡根本無關緊要,他自己也愛聽,只要不耽誤正事,有什麼妨礙的?
他擺擺手,道:「好了,都別杵在門口了,進屋就坐吧,讓下面的人上菜,明丞,明煊,咱爺幾個今晚多喝幾杯。」
「是,爹。」兩人應道。
兄弟兩人跟在大帥身後,沈明煊的個子不算矮,只是沈明丞身量過高,又很是挺拔俊朗,襯得他有些嬌小。
沈眠啃著地瓜,輕輕打了一個嗝。
今日滿屋子都熱鬧,別人不曾聽到,沈明丞與他離得近,卻是聽得清楚。
他輕笑一聲。
沈眠露出些羞窘的情狀,紅著臉蛋說:「大哥,許久不見,我今天可算在你面前出足了洋相。」
沈明丞有四五年不曾見過這個二弟,只依稀記得,那是個很驕縱、脾氣差的男孩,不曾想,幾年過去,出落得這樣水靈,乾淨。
他道:「我覺得這樣很好。」
沈眠挑了下眉,偏頭看他,問:「哪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