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亦道:“正是如此。軍如奕棋,若一招只應得一招,則無勝理,須一招應三兩招,乃可勝敵。現在王韶穿越露骨山,平定洮河一帶,正是奕棋一招應三兩招之類,陛下且觀其後效。”
趙頊這才稍微放心,宰臣們都退去後,李舜舉走上來低聲道:“李憲有奏疏到了。”
趙頊忙打開奏疏,看了不到幾行,霍然起身,竟然打翻了案上的茶盞,奏疏上的字跡被水暈開,模糊一片。
李舜舉十分詫異,官家御極已有六年多,早已不是當初容易衝動的少年,這樣不顧儀態,定是有要事發生了。
他不敢看那奏疏,亦不敢主動相問,只好使眼色,讓殿內侍候的人都退下去。
趙頊頹然倒下,喃喃道:“原來她還活著。”
李舜舉覺得趙頊此話莫名其妙,小心問道:“小的愚鈍,不知官家指的是誰?”
趙頊一言不發,緩緩將李憲的奏疏遞給他。
李舜舉一目三行看完那奏疏,不由大驚。原來王韶親自舉薦的隴城縣縣尉、差遣秦鳳路經略安撫司勾當公事竟然是富雲娘。當初武勝建軍,王韶上書提及有功將士,將王憶的功勞大書一筆,趙頊對此印象深刻,還特地對自己說,王憶年紀輕輕臨事不亂,是難得的將才。
李舜舉皺眉道:“若照李憲所說,富娘子應該隨王韶攻打洮州了,可是他們已經一個月都沒消息了。”話還沒說完他就後悔了,因為趙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忙低聲道:“小的胡亂說的,王韶一向謹慎有謀,我軍定會無事的。”
趙頊沉默良久,突然道:“朕這個皇帝,真是當得毫無意思,這麼多年為宮規所限,從未出過汴京。倒不如為將親臨疆場,還可以護她周全。”
李舜舉侍候趙頊多年,頭一次見他這麼失態,忙提高了聲音道:“官家這麼說,小的實在不敢做答。官家一身系江山社稷之重,天下萬民仰賴,實不該做此語啊。”
趙頊突然手忙腳亂地尋找熙河路地圖,他的思維飛到了邊地,他在想像著王憶一行人走過的高山與戈壁,想像著落日孤煙與漠漠長風,想像著鶴唳與馬鳴,他們中間隔了這麼遠的距離,分別了這麼久的歲月,她的經歷,她的痛楚,他無法參與,亦無法分擔。
也許,他終將永遠失去她。
原以為人間久別不成悲,誰知不思量,自難忘,那些少年情事一幕幕襲來,那樣刻骨銘心,那樣痛徹心菲,他實在難以支撐,揮手令李舜舉退下,隱忍已久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