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前路漫漫,自己與趙頊,終究還是避不過嗎?縱使隔了八年的時光,頭腦中的記憶仍然如此清晰。臨別那一日的不舍與糾纏,絲絲點點、分分毫毫,揮之不去。
她終究忘不了他,她突然覺得心力交瘁,疲憊的合上雙眼。
汴梁皇宮內,李舜舉抱住趙頊的大腿,焦急的勸道:“官家切不可輕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聖主不乘危而徼幸。此事要是讓兩宮和諫官知道了,小的萬死不足以辭其罪。”
趙頊冷冷道:“怎麼,公輔也要給朕來說罪道死這一套。這些年上劄子反對,在背後說三道四的人還少嗎,朕不在乎這些,索性由他們去。”
話還沒說完,李舜舉早被一把推開,趙頊匆匆走向尚輦局,放棄了車子,牽了一匹馬翻身上去,轉眼間縱馬馳出了皇城。
李舜舉大驚,大聲呼喝命人稟報皇城司管事,又領著一眾侍衛快馬加鞭追上去。既然勸阻不了皇帝,數十騎人馬只得緊緊相隨,一路向洛陽方向狂奔而去。
趙頊一個人縱馬馳騁在黃塵漫天的官道上,他從未出過汴京,繼位以來,更是輕易不出皇城,他一貫重視禮儀,雖盛暑亦正衣冠,未嘗用扇。可是今天,他拋下一切桎梏,彷佛又變成了那個十六歲熱血衝動的少年。
熙寧七年的第一場雪緩緩落下,馬蹄落地如踩在金泥玉屑上一般,錚錚有聲。天地蒼茫一片,山川與原野變得面目模糊,朔風從每一個毛孔中逼進去,刀割一般,他素來畏寒,此時卻不覺得冷,內心像燃了一把火。
一路向西,向著她的方向狂奔。似乎只有這樣,才能驅散內心的惶恐,才能慰藉這八年的相思,才能彌補這八年的虧欠。
他等了這麼久,最終是自己先熬不過了。
洛陽距汴京將近四百里,在夜幕降臨前,他終於來她身邊。
他站在殿外,一如治平二年的那個春天,他藉口胃痛將她召到慶寧宮,詢問她的心意,內心忐忑不安。
因殿內熬著湯藥,院中飄來一線隱約的藥香,合著一縷梅花的幽香一起沁到胸口深處,只是聞到這樣熟悉的味道,他就開始萬分緊張,一顆心懸在半空,沒有著落。
他們中間隔了太久的歲月,隔了太遠的距離,他該如何去面對她。她的傷勢究竟有多重?他待她的心思一如從前,可是她的呢?他深知雲娘的性情,外表溫柔守禮,內心卻比誰都執拗,八年前他辜負了她,如今她能諒解自己嗎?
李憲自認為是了解趙頊的,此時也忍不住納悶了,官家策馬狂奔了大半天,終於來到富娘子身邊,可現下站在殿外不進去,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