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憲忙喚人去傳令,接著又呈上一封奏疏道:“宣德門一事,蔡確有奏疏呈上。”
上元節那天,王安石隨趙頊到城中觀看百戲,與民同樂。傍晚隨皇帝大駕返宮。王安石由岐王趙顥引領,策馬入宣德門,誰知衛士當即上前攔阻,不但出聲叱罵當朝宰相,還出手打傷了他的坐騎,堅持說按照國朝慣例,百官需在宣德門前下馬。王安石一怒之下找到趙頊控訴:宣德門內下馬,並非是自己無禮。先前幾次隨同曾公亮進宮都是這樣做,為何偏偏這次衛士要向自己發難,一定是有奸人故意激怒他,要求將這些衛士送到開封府治罪,並徹查幕後指使之人。
趙頊也覺得此事荒唐,他記得自己還是皇子時,位在親王之下,明明是在宣德門內下馬。又問其他宰執,文彥博是王安石的老對頭,此時當然巴不得落腳下石,宣稱自己一向在宣德門外下馬。王珪一向滑頭,說自己不記得了。最有意思的是馮京,他也直接說自己不記得了,但又補充了一句:仿佛記得自己也有在宣德門外下馬之時。
事已至此,趙頊也隱隱明白了,新法推行這麼多年來,王安石得罪的權貴不在少數,宣德門之事,是有人故意為難。這是一筆糊塗帳,他不願委屈了王安石,也不願將事情鬧大,於是下令將衛士送到開封府治罪,又將趙顥叫來狠狠訓斥一頓。蔡確現任監察御史里行,是不折不扣的新黨,趙頊以為他上疏要替王安石說話,誰知那奏摺上赫然寫著:
“宿衛之士,拱衛人主而已,宰相下馬非其處,衛士所應呵也。而開封府觀望宰相,反用不應為之法,杖衛士者十人,自是以後,衛士孰敢守其職哉?陛下方惇友悌,以化成天下,置上元禁中曲宴,以慰慈顏。安石大臣,亦宜體陛下孝友之意。若必以從者失誤,與親王較曲直,臣恐陛下大權一去,不可復收還矣。”
李憲見趙頊眉頭緊皺,臉色晦暗不明,沉吟良久才出言道:“你去傳旨,開封府兩名官員觀望宰相,確實有失大臣之體,各罰銅十斤。另外,今後中書省一應人事任免文書,需先呈御覽,方准正式下發。”
李憲忙答應了,他隱隱覺得這位天子已經不同於即位之初,處理政務越來越老練,平衡朝臣也越來越有手腕,變得越來越強勢了。不由感慨蔡確確實善於揣摩人主之意,這件事上又押對了寶,看來以後升遷是必然的。
作者有話要說:1.宣德門事件《長編》記載是在熙寧六年上元節,這裡錯後了一年。
2.男主的人設也許不討喜,但他其實是非常有抱負和理想的一任皇帝,這種進取心在兩宋皇帝里更是奇葩物種的存在。但正是這種進取心也讓他非常敏感和恐懼失敗。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五路伐夏,雖然是先勝後敗,但怎麼說也完成對西夏合圍了,換了別人也許就粉飾太平吹成勝利了,但他怎麼也過不了心裡這一關,最終去世也是由於這個原因。還有被流民圖打擊到一夜未眠,這個小伙子還是相當敏感善良的。我覺得吧,他算是比較點背的,變法的過程有多波折就不必說了,還攤上徽宗這麼個作大死的兒子,至於孫子宋高宗就更不必說了。
第59章 暫醉佳人錦瑟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