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僕忙答應了,又低聲道:“官人,鄧綰在門外求見。”
王雱冷笑道:“不見。鄧綰小人,爹爹罷相後依附呂惠卿,鄭俠一案牽連小叔,他身為御史不相助也就罷了,竟然還推波助瀾,如今有何面目見我!”
老僕遲疑道:“可是相公囑咐過官人要不計前嫌……”
王雱冷冷掃了他一眼:“怎麼,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那老僕遲疑片刻,只得去了。雲娘思量片刻勸道:“鄧綰小人固不足道,但此等小人一旦失意,必會想方設法打擊報復,侍講不可以不留意。”
王雱沉聲道:“他們有把柄在我手裡,想來也不敢。”
大概是久病的緣故,王雱的性格變得有些偏執,雲娘覺得有必要勸一勸他:“王相公說得對,正當用人之際,呂惠卿縱然有過失,但為大局著想,還是應該盡棄前嫌,合舟共濟。拋開私德不談,呂氏兄弟畢竟有才幹,是王相公難得的幫手。”
王雱提高了聲音道:“別和我提呂惠卿,若不是他,小叔怎麼會橫死路中。還有,李逢一案絕對不是空穴來風,爹爹寬宏大度,我卻做不到。”
雲娘繼續勸道:“令叔父客死他鄉,實在是可惜,但若全都歸罪於呂惠卿,也不公平。李逢一案,呂惠卿僅僅是袖手旁觀、樂見其成而已。想變法之初,多少風風雨雨都走過來了,現在為什麼要揪住這些恩怨不放呢?”
王雱良久不答,拄拐緩緩行至窗前,雖是正午時分,但天陰欲雨,屋內昏沉得厲害,他索性將窗戶打開,微風帶著仲春的寒意襲來,讓人心神一凜。過不了多久,夾雜著隱隱春雷,春雨綿綿而下,如遊絲,如細線。雲娘從未見過這樣綿密的的春雨,一陣恍惚之間,卻聽王雱問道:“娘子可知道,什麼是人心?”
雲娘不由愣在那裡。卻見王雱自失一笑,冷冷道:“得隴望蜀、永不滿足,這就是人心。自從爹爹罷相後,呂惠卿雖無首相之名,卻行首相之實,韓絳不過是個擺設。如今爹爹復相,他再次屈居人下,以他的個性又豈能甘心?這世上的士大夫,有幾個能做到像爹爹一樣毫無私心。與其等到大家撕破臉的那一天,不如我先動手。”
雲娘沉默了,她亦怔怔來到窗前,細雨綿綿彷佛永不停歇,天地萬物都變得昏黃,一切繁華喧囂都淹沒在春雨之下。庭院中的青石板上長出了青苔,依稀江南梅雨季節光景,而她的心情,也如青苔一般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