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燮注視著車窗玻璃。
透明的屏障上戳著一根指頭,指腹因為點壓在玻璃上顯出一點紅色。
『……挺白。』
他看著那根指頭,有點跑神。
他不想承認,但是自己見到的這一切,確實,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他不太愛沉眠,但多少也有過幾次。睡個幾十載一百年也是常事。這次沉睡是和混沌幹了一架。混沌被他打得不得不轉世去了,但他也沒落著好,受傷不輕,只能陷入沉睡。
其實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到這方大陸靈氣漸漸稀少,甚至連這個文明的氣運都漸漸流逝。不然作為華夏土地的圖騰,作為最頂尖的神獸,他的傷也不會癒合得那麼緩慢。
因為那點屬於神獸的不祥預感,他在沉睡前召喚了與自己有契約的明真門,如實告訴他們自己的傷勢,表明短時間內只怕無法給予他們庇護,但是如果這片大陸遇到巨大的、人修們無法挽回的災難,還是可以召喚他幫忙。
……雖然,在他預感中,那場傾覆即使是他恐怕也無法扭轉。
當時那個鬍子眉毛都白了的明真門門主……是怎麼說的來著?
『受閣下庇護至今,我們已經感激不盡了。如今您重傷需要沉睡,明真門不敢再厚顏驚擾……人類的事情,我們人類自己會扛。』
沈燮記得自己當時笑對方死要面子活受罪,用不著這樣。
可是沒想到,睡了這麼久,今日因為突然濃郁起來的龍脈靈氣而被喚醒,得到的,卻是明真門上下——除了一個當時的小孩——全數歿於戰火的消息。
『值得嗎?』
聽到的那一刻,他忍不住想問——也似乎有誰曾經這樣問過他。
他想起那個門主,已經是歸真境,壽元千載,若再進一步便可飛升。就算末法時代靈氣稀薄,他那樣的境界不至於保全不了自身。
但他死了。為了凡人。
——值得嗎?
對於能活千載的修者而言,凡人與朝生暮死的蜉蝣又有多大區別呢?
而現在,他看到了那些人拼盡全力想要保全下來的世界。
沈燮望向那截幼白的指尖。它戳在那種水晶一般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屏障上頭——呵,又是凡人造出來的玩意,用什麼「科學」。
那根手指指向外面光怪陸離的一切。
那個凡人「靠著一代一代的知識傳遞」,所構建起來的,即使是身為神獸的他也要驚嘆的世界。
……「值得嗎?!沈燮!你是神獸,你父母是毛犢羽嘉,你曾以尾畫地為江,掌雲雨雷霆!那些人類死活干你何事?!——別告訴我你感覺不到這片大陸氣運將盡!既然如此,我們便將這山河氣運靈氣地息吞了又如何?早晚那些人修和那些低劣的凡人都是要死的,你就算攔住我,難道還能攔住他們的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