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傷口的膿擠出來,把腐ròu刮去。
替她處理傷口的護士非常詫異,說:“你怎麼拖到現在才來醫院?你再不來這手就廢了!”然後又說:“你別動,有一點疼,忍忍就好了。”
忍,她拼命的隱忍,這樣疼,原來這樣疼。疼得清晰的覺得那刀子在傷口上刮,疼得清晰覺得那剪子剪開皮ròu,可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掉,手指深深的掐入掌心,只麻木的想,還得有多久?還得有多久才會結束?還得有多久才會不疼?
每天三四袋點滴,燒漸漸退下來,手仍舊不能動彈,每天換藥如同受刑,她倒寧願這種近乎刮骨療傷的殘忍,總好過心口的疼痛。
有天半夜她睡著,迷迷糊糊電話響了,她拿起來,聽到熟悉的聲音,只喚了她一聲“曉蘇”,她以為是做夢,結果也是在做夢,電話幾乎是立刻就掛斷了,她聽著那短促的忙音,想,原來真的是做夢。
她躺下去又接著睡,手臂一陣陣發疼,實在疼得沒有辦法,只好起來找到芬必得,吃一顆還是疼,吃了兩顆還是疼,她神使鬼差的把整盒的藥都掰出來,小小的一把,如果全吞下去,會不會就不疼了?
她把那些藥囊放到了嘴邊,只要一仰脖子吞下去,也許永遠就不疼了。
猶豫了好久,她終於狠狠的將藥甩出去,膠囊落在地上,仿佛一把豆子,嘣嘣亂響,她倒下去,手還是疼,疼得她幾乎又想哭了。她很小的聲音叫了聲:“邵振嶸”。
黑暗裡沒人應她。
她疼到了極點,蜷起來,把自己整個人都蜷起來,終於慢慢的睡著了。
再次見到杜曉蘇的時候,林向遠真的覺得很意外。
她似乎變了一個人,上次見著她,她神采熠熠,仿佛一顆明珠,教人移不開目光。而這次見到她,她的整個人仿佛一下子黯淡,再沒了那日的光華奪目。雖然在會議中仍舊專心,可是偶爾的一剎那,總能看見她濃密深重的長睫,掩去一雙眸子,仿佛幽潭的深影,倒映著天光雲色,卻帶著一種茫然的無措。
開完會下來到停車場,杜曉蘇才發現自己把資料忘在會議室了。寧維誠並沒有說什麼,但她十分內疚,最近自己神不守舍,老是丟三落四。她低聲對寧維誠說:“寧經理,要不你們先走吧,我拿了資料,自己打的回家就行了。”
她搭了電梯又上樓去,推開會議室的門,卻怔了一怔。
會議室里並沒有開燈,黑暗中只看得到紅色的一點光芒,影影綽綽可以看到是一個人坐在那裡吸菸,她從外頭走廓上進來,一時也看不清楚是誰,她於是有點猶豫,想要先退出去。
“曉蘇。”他忽然在黑暗裡喚了她一聲。
她有意放輕鬆語氣的說:“原來是林總在這裡——我把東西忘這兒了。”
“我知道。”他的聲音很平靜:“開關在你身後的牆上。”
她伸手一摸,果然是,於是按下去,天花板上,滿天穹廬繁星般的燈,頓時齊齊大放光明,她有點不太適應突如其來的光線,不由自主伸出手來遮了一下眼睛。
待放下手時,林向遠已經從桌邊站起來了,將文件遞給她。他的身材依舊高大,巨大的yīn影遮住頭頂的光線,她有點謹慎的說:“謝謝。”
“曉蘇,我們之間不用這樣客氣。”
她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最後終於說:“好的,林總。”
他忽然笑笑:“曉蘇,我請你吃晚飯吧。”
她說:“謝謝林總,不過我約了朋友,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他終於嘆了口氣,仿佛是想隱忍什麼,可還是問了:“曉蘇——你是遇上什麼事嗎?我可以幫到你嗎?”
她輕輕搖頭,沒有人可以幫到她,她只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自嘲的笑笑:“我真是……我還真是不自量力。請你別誤會,我是覺得你今天jīng神有點不太好,所以僅僅出於朋友的立場,想知道你是否遇上困難。”
她的臉色蒼白,只不願意再說話。
而沉默了很長時間,他卻說:“曉蘇,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