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粉小籠。”他把熱騰騰的包子遞給她,“本來想買點粥給你,但已經賣完了,只有這個了。”
包子很燙,她拿在手裡,只覺得燙。他把筷子給她:“你先吃吧。不管什麼事,吃完了再說。”
有氤氳的熱氣,慢慢觸到鼻酸,她低著頭,他說:“我出去抽支煙。”
她看著他,他以前從來不抽菸,偶爾別人給他,他都說不會。她怔怔地看著他,他已經走到門口了,卻忽然回過頭來,她的視線躲閃不及,已經和他的視線碰在了一起。他皺著眉頭,說:“我等會兒就回來。”這才掉頭往門外走去。
邵振嶸走到花園裡,掏出打火機和煙,都是剛才在小店買的,剛點燃的時候,被嗆了一口,嗆得他咳嗽起來。他不會抽菸,可是剛才買完包子回來,路過小店,卻不由自主掏錢買了盒中華。他試著再吸了一口,還是嗆,讓他想起自己四五歲的時候,二哥宇崢跟他一塊兒偷了姥爺一盒煙,兩個人躲在花園假山底下偷偷點燃。那時他用盡全部力氣狠狠吸了一口,沒想到嗆得大哭起來,最後勤務員聞聲尋來,才把他們倆給拎出來。行伍出身的姥爺蒲扇樣的大手搧在屁股上不知道有多疼:“小兔崽子,好的不學學這個!”
他不願意再想,揉了揉臉,把煙掐熄了,扔進垃圾箱裡。
回到觀察室葡萄糖已經快掛完了,杜曉蘇卻睡著了。她臉上稍微有了一點血色,長長的睫毛給眼圈投下淡淡的黑影。他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又把點滴的速度調慢了些,微微嘆了口氣。
護士來拔針,她一驚就醒了,掙扎著要起來穿鞋,邵振嶸說:“輸液後觀察幾分鐘再走。”稍頓了頓,又說,“我送你回家。”
她這才想起來給公司打電話請假,幸好上司沒說什麼,只叮囑她好好休息。
在停車場,明亮的太陽仍給她一種虛幻的感覺,五月的城市已經略有暑意,風裡有最後一抹chūn天的氣息。她站在那裡,看他倒車,一切在陽光下顯得有些不真實,仿佛是做夢。
一路只是沉默。她送給他的小豆苗還放在中控台上方,一點點地舒展,搖著兩片葉子,像是活的一樣。jiāo通很順暢,難得沒有堵車,他把她送到公寓樓下,並沒有將車熄火。
她低聲說:“謝謝。”
他沒有做聲。
她鼓起勇氣抬起眼睛,他並沒有看她,只是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
“邵振嶸……”她幾近艱難地啟齒,“我走了,往後你要好好保重。還有,謝謝你。”
他用力攥緊了方向盤,還是什麼都沒說。
她很快打開車門,逃也似的下車跑掉了。
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聲音很遠,她知道那是幻覺,所以跑得更快。不管不顧,一口氣衝上了台階,突然有隻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竟然是邵振嶸,他追得太急,微微有點喘,而她胸脯劇烈起伏著,仍是透不過氣來,仿佛即將窒息。
他說:“等我幾天時間,請你,等我幾天時間。”
她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只怕一動彈就要醒來。她從來沒有奢望過,到了這一刻,更不敢奢望。他的眼底淨是血絲,仿佛也沒有睡好,他說:“你不可以這樣,你得讓我弄明白究竟為什麼……”他似乎忍住了後面的話,最後,只是說,“請你,等我幾天,可以嗎?”
他終於鬆開了手,很安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瞳孔里的自己。他的眼裡倒映著她的影,卻盛著難以言喻的痛楚,她微微覺得眩暈,不願也不能再想。
過了很久之後,他才轉身往外走去,外面的太陽很燦爛,就像茸茸的一個金框,將他整個人卡進去,而她自己的影子投在平滑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仿佛無限蕭索。
第十章
又過了一天,杜曉蘇上班後,才知道地震的災qíng嚴重,因為她回家後倒頭就睡了,既沒看電視也沒有上網。MSN上跳出一則則觸目驚心的消息,門戶網站開始鋪天蓋地地報導災qíng,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流淚。公司的業務已經幾近停頓,同事們主動發起了募捐,杜曉蘇把一個月工資都捐了出去,然後午休的時候,和同事一塊兒去找獻血車。距離她上次獻血還差幾周才到半年,但她知道自己的血型稀缺,她只想救更多的人,哪怕是能救一個人也好。
獻血車還沒有找到,突然接到邵振嶸打來的電話,這時應該是他上白班的時間。
“曉蘇,”他語氣十分匆忙,“我們醫院接到命令,要組織醫療隊去四川。我剛才已經報名了,現在通知我們下午就出發。”稍頓了頓,又說,“等我回來,我們再談,可以嗎?”
她心裡猛得一沉,因為聽說餘震不斷,急急地說:“你自己注意安全。”
“我知道。”他那端背景音嘈雜,似乎是在會場,又似乎是在室外,“我都知道。”他稍停頓了一下,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