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裡很安靜,燈光明亮而溫暖,適合說話。一杯拿鐵喝完,他都沒有開口,守守反倒說了很多:“這幾年我挺好的,大學一畢業就結婚了,工作也挺順利的。媽媽本來還想讓我讀書,但我不想再念了。
我爸爸跟我開玩笑,已嫁從夫,南方要是答應你不讀了,你就不讀了吧。南方—他是我丈夫,做投資管理的,在一家外資公司任董事。
他爺爺是我爺爺的戰友,原來我們兩家關係不錯,小時候還曾住在一個胡同里,常常在一塊兒玩……”她笑了笑,“
其實我也沒想到會那麼早結婚,江西她老說我沒出息,只曉得玩。江西跟我一
個學位,她現在可比我風光,不過她一直比我努力,又比我能gān。你這次回來幾天?要不我叫江西出來,咱們一塊兒吃頓飯吧,原來你老請我們兩個吃
飯,這次我和江西請你吃飯。對了江西有男朋友了,叫孟和平……”
“守守。”他終於打斷她的話,語氣十分溫和地問,“你有沒有吃晚飯?”
晚飯?
她有些發怔,好像還沒有,但他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她馬上說:“我都是回家吃飯,差點忘了,我沒給司機打電話,家裡肯定著急了。”
她打電話回家去,叫司機來接自己。然後放下電話,看了看腕錶:“司機過來大約半個鐘頭就夠了,我們還有半小時。”
話一出口,她才悟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趕緊又笑了一笑,幸好他在低頭喝咖啡,似乎有點充耳未聞。
她又陸陸續續講了一些事,不外是工作中的笑話,跟朋友在一起的趣事。他一直不說話,她覺得有點不安,幸好沒
過多久司機就給她打電話,說自己已經到了。
“我馬上出來。”她掛了電話就拿起包包,有點歉疚地對他說:“我要走了。”
他按鈴叫來侍者結帳,剛剛取出錢包,正準備打開,忽然動作又頓住,對她非常抱歉地笑了笑:“對不起,你有沒有零錢?我想起來,我的卡出了點問題,刷不了。”
“沒關係,我有。”
走出咖啡館,他開車先走了。她朝前走找自家的車,迎面而來的寒風嗆得她有點呼吸困難,她按著胸口茫然地走著,因為找不到方向。最熟悉的街道仿佛一下子全然陌生,寥寥的行人都是行色匆匆。她走了又走,停下來茫然四顧
,周圍都是黑乎乎的建築,錯落的燈光,就像陡然墜入一個迷亂的時空,她辨不出來,車子明明就應該在不遠處的路口等她。
她站在人行道上給司機打電話:“周師傅,你在哪兒?”
司機有點詫異:“守守,你不是叫我在路口等你?我就在路邊。”
“我找不到”她只覺得自己連聲音都發顫,“你按下喇叭。”
這裡整條街應該都是禁鳴,但她不管了。不遠處響起汽車喇叭聲,她回頭看,果然是家裡的車子。原來不過三五十米,近在咫尺。
熟悉的一切都回來了,一切一切都回來了,建築,燈光,方向……她熟悉的整個世界都重新出現在面前。
司機早已下車朝她跑過來:“守守你怎麼了?”
她全身發抖,一進竟說不出話來,司機著急了:“守守!你沒遇上什麼事吧?要不要我給家裡打電話?守守,你怎
麼了?我給周秘書打電話好不好?你這是怎麼了?”
“我想回家。”
司機不敢再說什麼,接過她手裡的包,她只覺得筋疲力盡,上了車後才知道自己原來在抽泣。她把臉埋在掌心裡,
她以為三年過去,一切都有不同,她以為自己已經長大,她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控制一切。
卻原來,都是枉然。
司機從後視鏡里望了她一眼。
“我……跟紀南方吵架……”她哽咽了一下,“你不要告訴爸爸媽媽。”
“是。”
司機專心地開車,再不注意她。她覺得很累,胃也疼,仿佛像是感冒了,渾身都發軟。已經快到家了,最後一個路
口是紅燈,車子停下來等,她卻說:“掉頭吧,還是回西邊去。”
她和紀南方婚後的房子位於葉家與紀家的西邊,所以總用西邊來代替。司機於是掉了頭,又往回開。
房子很大,紀南方很少回來,所以其實很冷清。家裡的阿姨還有睡,看到她回來有點意外,連忙迎出來:“守守,
吃了飯沒有?”
“吃過了。”她連話都懶得說,有一步沒一步往二樓走。
阿姨說:“那我放水給你洗澡吧,看你的樣子好像有點累,泡個熱水澡好了。”
她確實很累,泡了澡出來,更覺得筋疲力盡,倒在chuáng上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了很長很長時間,睡得很沉,連夢都沒有做一個。有人將她抱起來,她才醒了,原來天已經這了。窗簾被
拉開了一半,太陽正曬進來。她覺得頭很疼,身體發軟,連聲音都沙啞了:“怎麼了?”
紀南方有點吃力地想替她穿上大衣:“你發燒,我們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