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守第一次覺得熱毛巾擦臉還是挺舒服的,雖然已經兩天沒洗澡,不過她累得夠嗆,這輩子沒這麼髒過她也打算忍了。難得出門吃苦,她早有思想準備。
她和昨天一樣只脫了衝鋒衣,就鑽進睡袋裡。
易長寧也糙糙洗了把臉,不一會兒也上炕來,和衣鑽進另一個睡袋裡。
他上炕前把燈關了,屋子裡一片漆黑,但沒過一會兒,守守的眼睛就適應了,隔著窗簾,外頭透進來點清冷的光,也許是月光,也許是雪。
走了大半天的山路,本來很累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睡不著。
易長寧也沒有睡著,因為她看到他的眼睛。
他問她:“怎麼還不睡?”
她說:“我害怕。”
不知道是在害怕什麼,但心底真的有種恐懼,仿佛知道來日,他們要面對的艱辛困苦。
他笑了一聲,:“傻丫頭。”
從睡袋裡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髮“快睡吧。別胡思亂想,有我呢。”
他的掌心很溫暖,她將臉貼在上面,過了很久很久,他也沒將收抽開,她迷迷糊糊地說,:“長寧,我明天回家,跟他們說。”
“好。”他的聲音盡在咫尺,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你先睡,明天的事再說吧。睡吧。”
她嘆了口氣,終於睡著了。
第二天仍是個晴天,他們租到了一部麵包車。
路很難走,一路顛簸,守守沒有睡好,早餐也幾乎沒吃什麼,臉色更難看。窩在后座只覺得胃裡像翻江倒海一樣,易長寧攬著她,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也很著急。
到了城裡他去給她買了胃藥,然後找了間餐廳吃飯,坐下來點菜她根本沒胃口:“我不想吃。”
“回去走高速也得幾個小時。”他像哄小孩,“不吃會暈車的,喝點湯好不好?我看到菜單上有魚湯。”
勉qiáng吃下去的東西果然不行,他們包了一部計程車,沒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她就不行了,吐了又吐,司機打著尾燈雙閃停在應急車道上,她幾乎將膽汁都吐出來。她從來暈車沒有暈得這麼厲害過,葉慎容動不動跑到時速兩三百碼,她也沒像這樣。
好容易熬到下高速進市區,他問她:“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她搖頭:“不,我想先回去跟他們說清楚。”
他說:“我不想讓你一個人面對他們。”
她其實也有些害怕,他握著她的手:“守守,相信我,我們一起,總可以說服他們。”
她沉默了片刻,說:“不,我遲早得一個人面對,我先回去跟他說,比較好,”
他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但最後並沒有再堅持:“那好吧,你自己小心,我給你打電話。”
他將她一直送到車道入口,最後擁抱了她。她其實真的很害怕,他輕拍著她的背,她漸漸地鎮定下來,沒什麼好怕的,她已經長大了,總得面對這一切。
她有思想準備,但沒想到還是出乎她的意料,宋阿姨看到她眼圈都紅了:“守守,你去哪裡了?你媽媽爸爸都快急瘋了!”她沒想到母親已經從瑞士趕回來了,父親也沒有去辦公室,聽到她回來,媽媽從樓梯上幾乎是踉蹌著下來:“守守……”拉著她的手就幾乎要掉淚,“你這孩子上哪兒去了?”
她沒有說話,有點麻木地站在那裡,葉裕恆從沙發里站起來,她生平第一次發現,軍人出身的父親,挺直腰板原來也已經微微佝僂,父親的眼底有血絲,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所有的人都在找她,當天晚上葉裕恆回家後,發現她不在家,便叫秘書找到了紀南方,聽說守守不是跟紀南主在一起,葉裕恆便隱約覺得事qíng不對了,猶以為她不過一時賭氣。誰知第二天她手機仍舊關機,紀南方也覺得有點不對頭,於是趕回來將宿舍、公寓都找了一遍,然後又給江西打電話,才知道她既沒有上班也沒有請假。
她平常偶爾會耍小xing子,可是從來沒有這樣過。家裡人發現她手機沒有帶走,而且信用卡有兩萬元取現。守守的母親接到電話立刻趕回來。整整兩天兩夜,幾乎將整個市區都翻過來。所有的民航旅客名單、酒店入住名單,全都查了個遍,卻沒有找到一點線索。到第三天整個葉家都已經驚動,葉慎容去聯絡她所有的同學,而葉慎寬則去找人調看全市jiāo通事故的監控錄像。
“媽媽……”她看到母親的樣子就覺得難受,“對不起。”
而媽媽只是攬住她:“回來了就好……”將她的樣子看了又看,說“怎麼幾天沒見著,你這孩子就瘦成這樣……”
葉裕恆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這時才開口。“南方。”他對站在沙發帝的紀南方說,“你陪守守上樓,叫阿姨給她放水洗個澡,休息一下。”
守守這才注意到,原來紀南方也在。
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也許是因為沒睡好,那樣子顯得有點沉默,但在長輩們面前,尤其是在雙方父母面前,他一慣都是這樣子。
守守吸了口氣:“爸爸,我有話跟您說。”
葉裕恆仍然沒有什麼表qíng,他甚至都沒有多看她一眼:“你累了,讓南方陪你上去休息一上,我有事要去辦公室,有話晚上再說。”
“爸爸!”
“守守,”媽媽挽住她,“聽話,跟南方上去。你爸爸昨天晚上幾乎都沒睡,你別惹他生氣。有什麼話,晚上再說。”
“媽媽……”
“守守,”紀南方終於開口,“我們上樓去你需要洗個澡,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好吧。”她終於屈服,她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已經兩天沒有洗澡了,她這輩子從沒這樣髒過,而且她需要良好的jīng神狀態來應付接下來的談判,她於是聽話地踏上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