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仔細地收起了文書,洛美站起來,容海正將一串鑰匙扔在桌上:“這是家裡的鑰匙,我的一切私人物品請統統扔掉。”
說完這句話,他便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出去了,律師也跟著他出去了。她麻木地拾起了那串鑰匙,冰冷的金屬貼在她的掌心。
家?
現在那裡充其量不過是一所房子罷了。她心灰意懶地走到保險柜前去,保險柜中都是珠寶,現在已全是她的了,律師jiāo給她的文卷中,有密封的保險柜號碼,她撿了這一個拆開來看了,對齊了密碼打開。
那個紅色的錦盒就混在一大堆各色首飾盒中,她取出來打開,紫絨布中埋著一顆淚珠似的晶瑩剔透的印信。
她取了出來。燈光下瑩瑩一圈彩暈。明艷不可方物,翻過來,有兩個篆字印入眼底:“香寒”。嶄新的印信,不曾沾染任何硃砂的痕跡,想是自刻成後,從來未嘗使用過。
盒底還有一張灑金箋,年代久遠,但墨色如漆,字跡纖凝端麗:“重到舊時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蓮苦。”明明是女子的筆跡。而昔年言常欣一手創立了商業帝國的雛形,不知這中間,又是怎樣一段悲歡離合。但世上總有一種感qíng,是可以生死不渝,百年之後,仍煥發著熠熠光彩。
她忽然有了一種了悟,她在大雨中驅車下山,在滂沱的城市夜雨中尋到了那間茶莊,停下車子,她冒雨走進了茶莊。
她全身都濕透了,雨水順著她的發梢衣角往下滴,她知道自己這副樣子簡直像個瘋子一樣。
茶莊內依然是風雨不驚,茶香繚繞,沒有人抬頭看她一眼。
她徑直走到最深處,雪白的牆壁上掛著條幅,只寫著“香寒”二字。
原來是曾在這裡見過,她立在那條幅下,一時仰望,久久凝神。
尾聲
天色已是一種略帶灰的白色,最黑暗的夜晚已經結束了,黎明即將到來。
雨漸漸小了,烹茶煮水的小爐里,炭火也漸漸熄了,剩了一兩塊迴光返照似的陡然一亮,璀璨如紅寶石一般。
屋子裡靜得很,連窗外法國悟桐樹葉上盛的雨水滑落的聲音都幾乎清晰可聞。一兩聲鳥啼聲傳來,那是早起的知更鳥兒,無憂無慮的開始了一天的歌唱。
美晴終於打破了屋子的寂靜,問:“故事講完了?”
我轉著茶盞,眼睛望著她,坦然:“講完了。”
美晴伸個懶腰,似乎是在活動已坐得有些麻木的四肢,她又夾了兩塊炭放入爐中,撥起火來煮水。放下炭鉗後,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說:“是個好聽的故事。”
我微笑說:“是我聽過的最驚心動魄的故事。”
“哦?”
我說道:“那個官洛美,並沒有能夠將‘香寒’jiāo給言少梓。”
她聽我講下去。我說:“因為在那天晚上,她沒有能見到言少梓,她再到他時,已是他車禍死亡後六個小時了。”我聳了聳肩,“很離奇對不對?有人傳說,是容海正下的手,他早知‘香寒’的作用了,所以釜底抽薪,讓洛美即使拿了‘香寒’,也再無用下了。”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若不是這室中太安靜,幾乎聽不到,她轉身,是那個青衣老婆婆,她向洛美點一點頭,洛美取出印信,輕輕地說:“言先生派我來的。”
那年逾古稀的老人只是微笑:“來,先坐下喝杯熱茶。”熱茶輕輕地放在了案上,兩人隔案對坐,她怔怔地望著老人,鬆開掌心,“香寒”在她掌中閃爍著玉石般的光芒。
老人望了一眼,只是微笑:“原來這枚小印還存在世間。”老人枯瘦的手指觸到洛美的掌心,有一種奇妙的熱力。而那老人慢慢地說:“香寒,是我的名字。”
洛美聳然動容,沒想到這小印的主人竟然還活著,她睜大了眼睛,望著面前這飽經滄桑的面容,十分詫異與震動。
“言常欣曾有負於我,所以晚年愧疚於心,可惜——”老人將小印輕輕地擱在了茶几上,“萬貫家財,到頭來不過一杯huáng土。”
洛美更加震動:“我以為是個轟轟烈烈的愛qíng故事。”
老人滿臉的皺紋,笑得如同歲月流轉無聲:“對男人而言,愛qíng是金錢與權利的點綴品,錦上添花,多幾朵固然好,少一朵也未必要緊。”
洛美一時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心中亦是感慨萬千,最後終於說:“言先生希望動用家族基金,以度過目前的難關。”
老人仍舊微笑:“你替他做了這麼多,值不值得:”
洛美一時怔住:“這不是值不值得——”
老人點頭:“這不是值不值得,好吧,你明天同他一起來,不見到言家的人,我沒有辦法作決定。”
洛美答應下來,老人站起來,慢慢地往後走去,漸漸消失在經書架後。香爐里焚煙細細,連空氣都似乎凝固了,而那老人,更像從未出現過一般,仿佛一切不過她的憑空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