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這樣執手相望,像是要望到天荒地老。
我回過頭去,卓正也看著我,他輕輕走過去拉我,“咱們走吧。”我還要說什麼,他已經將我半推半搡地拉出去,順手關上病房的門。我沖他翻白眼,瞪著他。他刮刮我的鼻子,“你不覺得咱們在這兒多餘麼?”
他帶我順著走廊往外走,天氣很熱,夕陽隔著玻璃照進來,溫熱地烙在人身上。窗外可以望到遠遠的糙地上,兩個小孩子嘻嘻哈哈在玩鞦韆,到底是孩子,病了在醫院裡也可以這樣快樂。在他們的頭上,天空那樣湛藍,一洗如碧,如同要滴下水來,半空皆是綺麗的晚霞,漸漸緋,而後橙,繼而紫,落下去,是dàng漾的朱灰金……
花月正chūn風
鞦韆散後朦朧月,滿院人間。幾處雕欄,一夜風chuī杏粉殘。
昭陽殿裡chūn衣就,金縷初gān。莫信朝寒,明日花前試舞看。
花月正chūn風
“噗”一口氣chuī滅蠟燭,周圍的同事們都笑著叫嚷起來:“花月快許願!快許願!”花月便雙手合十,念念有詞:“保佑我嫁個有錢人!嫁個有錢人!嫁個有錢人!”
最要好的朋友小周一個爆栗敲在她頭上,“花月你有點出息好不好?你才二十歲耶,你今天才二十歲耶!竟然想嫁個有錢人就完了?真沒出息!”語氣一轉,義正詞嚴,“怎麼樣也得嫁個有錢兼有勢的,方才叫許願。”
花月哀叫一聲,“真的很痛耶。”
小周再重重敲上一記,“記住,要嫁就嫁有錢有勢的!”
現世報應啊……雖說她方花月愛財如命,可這最多也只能算小jian小惡,沒這麼快天打雷劈吧?
“咔嚓”一聲紫電閃過,黑沉沉的天幕猙獰地撕裂出傷口,風chuī得雨刷刷地打在窗子上,砸得玻璃劈劈啪啪,天公不作美,中午大家湊份子替她過生日時,還是風和日麗,chūn光燦爛,等下午她一接班,居然就狂風驟雨,天像要塌下來一樣,潑潑灑灑的大雨竟一直下到晚班的同事來jiāo接的時候,也絲毫沒有停的意思。她望了望外面的雨,看來淋回去又會變落湯jī。
要不要花一塊錢坐三輪車回去?要?不要?要?不要?激烈的思想鬥爭……一塊錢……一塊錢可以吃一碗香噴噴的酸辣ròu絲面,一塊錢可以買半盒餅gān,一塊錢可以買一斤芒果……一塊錢可以做的事qíng太多了,還是冒雨跑回家吧,反正住的不遠。
隨手在護士值班室拿了厚厚一沓報紙,頂在頭上就衝進雨幕中。傾盆大雨,還真是傾盆大雨,就像四面八方都有人拿盆往她身上潑著水一樣,全身上下頓時澆了個透。三腳並作兩步,跳過一窪積水,突然聽到尖利的剎車聲,一部黑亮的汽車生生在她身後不足一公尺處剎住了。她眯起眼來,這樣無聲無息開到近前都聽不到引擎聲的車子,定然是名牌。果然的,是今年新款的雪弗蘭。呵……有錢人!她雙目炯炯有神,竟然是今年新款雪弗蘭,一準是個有錢人。
車后座窗玻璃降下來,她看到一張英俊的臉龐。“小姐,你沒事吧?”醇和凝重的男低音,她仿佛聽見天使的羽翼在空氣中扇動,她仿佛聽見身後花壇里的月季花綻放的聲音,她聽見自己的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又急又快。雪弗蘭王子!坐著鋥亮黑色雪弗蘭的王子啊……雨絲紛紛揚揚地落著,就像電影場景一樣làng漫。她撥開面前垂著的濕淋淋的頭髮,甜甜一笑:“我沒事……”
還沒等她將自己頰上兩個漂亮的酒靨完全展示出來,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臂將她一拉,旋即一把碩大的黑傘遮在她頭上,擋去那làng漫的雨絲。她回頭一看,不由橫眉冷對,“三塊五,怎麼又是你?”
她就知道今天天有不測風雲,先是天公不作美,在她二十歲生日這天狂風bào雨,將她淋成落湯jī。好容易自己這隻楚楚可憐的落湯jī遇上了風度翩翩坐著雪弗蘭汽車的王子,偏偏
這個三塊五又冒出來攪局。看見他那張俊朗的面孔她就有氣,“臭小子,你怎麼在這裡?”
他閒閒道:“這裡是醫院,我當然是來探望病人的。”她扭過頭去,眼睜睜看著那部鋥亮的黑色雪弗蘭駛出醫院大門。她——的——王——子!嗚嗚……
氣憤憤地盯著面前的臭小子,呸!每次看到他就沒好氣,他實在是個瘟神。每次他來,都正巧是全醫院大忙特忙的時候。可是她們那一科的護士都很喜歡他,有事沒事都喜歡跟他搭腔。他也喜歡湊熱鬧,見她們忙得團團轉,偏偏到jiāo接班後就請她們吃雪糕、吃河粉、吃甜瓜……所以每次一見到他,人人都興高采烈,恨不得馬上jiāo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