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府邸规模宏大,即便是晚上,院墙上的灯笼也打得亮堂,尤其是最近几天幽州接连出了两场暗杀, 那些达官显贵人家纷纷增派了家丁府兵,加强了夜间的巡逻,就连夜里院子内的灯笼也比往日增加了许多, 据说, 近些时日幽州城里面的灯笼手艺人出货已经供不应求。
街上缠斗的四个人身影翻飞, 那些身影纠缠在一起,被昏黄的灯光拉长绕成一团,又随着激烈的兵器打斗声上下摇晃。
对面三人都是身高体壮的北方人, 他们缠魏洛缠得太紧, 出手又是异常的狠厉阴损,魏洛若是再不求救恐怕就要血染当街了。奇怪的是,墙外的打斗声一直没有停, 虽然说不上是杀声震天,隔墙也肯定是能够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朱家的家丁没有半点儿动静。
空荡荡的大街上,除了四个殊死搏斗的人,只有呼啸凌冽想要把所有生命都碾碎的北风,干净的有些令人惊诧。
章豫青等人并没有马上伸出援手,他们见魏洛还能抵挡片刻,便静默观看那三个亡命徒的功夫招式和相貌特征,虽然所有人都蒙着面,身高体征还是能够看出一二。直到刀锋逼到了魏洛脖颈处,魏洛闭眼静待命运发落,章豫青的墨离剑出手,挡去了那瘆人的寒光。
叮,金属撞击的声音,紧接着是一记刺耳的摩擦声,像是把这寒夜划出了一个惊人的口子,章豫青把那持刀人逼退了两步。
他的同伴立刻又围攻了上来,将魏洛仍在一旁,缠上了章豫青,这三个亡命徒就像神经不受控制一样,体力无穷,战斗力十分强大,沉甸甸的大刀在他们的手中挥舞的轻松自如,而且,他们用的兵器是一样的,乍看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这至少说明他们师出同门。
江湖上各门各派高手如林,可是章豫青没有听说过幽州地区的哪个门派有如此狠厉的刀法,而且,三个人功夫都是上乘。章豫青想揭开其中一人的面罩,看一看他的真面目,他以一敌三斗了五六个回合也没能成功。
甄子彧准备用一些小手段,也迟迟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那三人都蒙着口鼻,而且蒙的十分结实,章豫青屡次尝试想要摘下面罩都没有能够成功。这么做,一是为了遮挡面部,避免暴露身份,二是为了防止对手用毒,粉末状的药粉撒过来的时候可以及时躲开逃离。
章豫青的出现及时救了魏洛一命,让他得以喘口气,魏洛歇了片刻,又翻身过来助章豫青一臂之力。魏洛看到章豫青,知道甄子彧和狄敬鸿肯定也在附近,那两人迟迟未现身肯定是琢磨着用毒呢。
眼下这三个对手都蒙着面,甄子彧的药粉无从下手,魏洛灵机一动,喊章豫青道:攻左侧。章豫青会意,和魏洛两人集中力量攻击左侧一个人,魏洛步伐行踪不定,十分诡谲,而且速度极快,在章豫青的掩护下,很快就把左侧的那人逼得步步倒退,他趁机在那人的肩膀上开了一个口子。
那人受了伤,放缓了动作,抽出机会摸了一把肩膀,似乎伤的不是他一样,看上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倒增加了几分狠厉。
魏洛躲开左侧那人,又喊章豫青换。章豫青集中力量帮他抵挡左侧的两股势力,分出来最右侧的一人交给魏洛,魏洛照例还是集中精力进攻肩膀处,这个地方最易沾染药粉,他要给甄子彧和狄敬鸿制造机会。
狄敬鸿藏在不远处暗自观察,小声对甄子彧道:子彧,快成了。
甄子彧点头道:稍后,你攻击左侧的人,我攻击右侧的人,我们不要恋战,将药粉撒到他们身上就快速撤出来,交给魏洛和豫青,药粉一定要向上扬手,我见魏洛都是在肩膀上开的口子。
狄敬鸿道:知道,保证不会撒错,让他们一命呼呜。
甄子彧道:由北向南顺风扔药粉。
待魏洛步步紧逼最右侧的一人,与章豫青配合将右侧那人的肩上也开了一个伤口,狄敬鸿和甄子彧两人从上往下,突然翻了下来,魏洛和章豫青闪开身子,他们也蒙着面,以防万一还是又捂住了口鼻。三个亡命徒正在全神贯注的以三敌二,没有料到又来了两个人,而且随之而来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其中一人打了一个手势,三人迅速后退。
北风呼啸,风力不小,等他们反应过来,药粉已经吹了过去,那三人的眼睛和肩头受伤之处粘上药粉疼痛难忍,即刻大声惨叫出来,叫声有些喑哑,嗓子像是坏掉一样。
其中一人没有受伤,此人反应也比另外两个人要更加迅速一些,甄子彧身影过来的时候他就下意识抬手肘蒙了一下眼睛,此人受伤最轻,拽了身旁一个人后退了三五步,退出了甄子彧等人的势力范围之外,丢下他们的一个同伴倒地,躺在地上疼得直翻滚。
甄子彧这药杀不了人,却能够让人十分难受,纵使是再有定力之人,也会被那混合了多种刺激性配料的药粉逼得寸步难行。
退出去的两人见甄子彧他们是四个人,四人联手的实力已经在他们三人之上,而且他们不清楚四周是否还埋伏了其他人,于是也没有再去管到底的那个同伴,两个人沿着大街径直逃走了。狄敬鸿向前追了几步,甄子彧喊住他,别追了,还有一个。
魏洛低头看地上那一个,皱眉道:晚了。
甄子彧低头,那人已经七窍流血,没过多久便死了。不是甄子彧的药,甄子彧的药粉不能致命,此人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任务失败自杀了。
甄子彧问魏洛道:他们是怎么缠上你的?你不是去吴家了吗?
魏洛道:我去了吴家,见吴冉的夫人王氏深夜出门,不知道她是要去哪里,便悄悄跟了上去,没想到走到此处撞见了这三个人,他们的功夫其实算不上多厉害,但是力大无凶,手上那口大刀震得我头疼,我以为是蛮夷呢?看着长相也不像啊。
甄子彧道:魏洛你先回客栈吧,这人死了我们得报官。
刺史前几日已经死了,半夜三更,章豫青跑去节度使公办处报官,公办处有军士值守,听章豫青说死了人,不惊也不慌,只道:那就先登记吧,明早派人去收拾。
章豫青道:明早天亮怕是吓到街坊四邻。
那军士道:幽州城隔三差五就死个人,街坊四邻早就习以为常了,放心吧,他们胆子大的很。况且,你说的那一片住的都是朱家的族人,早起说不定朱家就派人把尸首送来了,收都省的收。
章豫青无奈,只好给他看了节度使出的查案文书,道:我们是观澜判官,想验一验尸体,我们把尸首运来如何?
那军士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道:也行啊,你快去快回啊。听上去倒像是他给章豫青开后门似的。
章豫青顾不上与他斗气,耐着性子问:可有马车?
军士摇头。
板车呢?
军士还摇头。
木板总能找到吧?
刑房有,我带你去拿一块。
章豫青最终找到一块木板,一捆麻绳,将尸身困在木板上,和狄敬鸿一起拽回了刑房。
刑房里阴森森的,愈发显得寒冷彻骨,可能是后半夜的缘故,没有审讯的犯人,只能听见隔壁甬道传来的犯人的喘息呻吟声,估计是白日里挨打挨的狠了,晚上睡觉也睡不踏实。
刑房是审讯犯人的地方,各种刑拘一应俱全,恐怖狰狞挂在刑讯场里耀武扬威,章豫青找了两个木桌子合在一起,将尸首放了上去。
大半夜的干这种脏活累活,章豫青心里一口闷气无处发泄。
狄敬鸿却是兴高采烈的,饶有兴致地在刑房里转了一圈,道:老子终于不晕尸了。他拿起或盆中的一把烙铁仔细端详,火盆里的木炭已经燃尽,只剩下一把深灰色,啧啧啧,这东西烙上就是一块去不了的伤疤。
甄子彧道:别乱动,放下,多脏啊。
狄敬鸿道:我就看一眼。
章豫青道:你最好是吃一粒丹丸,这人刚死不久,又加上方才在户外冰天冻地的,你自然是闻不到什么味道,在室内放上一会儿可说不准喂狄敬鸿得,章豫青话还没说完,狄敬鸿翻了一个白眼,瘫软了下去。
甄子彧扶住他,道:狄敬鸿,你别晕在这里,地上全都是土。刑房的地上乌七八糟的,看着都头疼,在上面和衣滚上三滚,衣裳直接扔了得了。
先前给他们开门的军士刚好进门,见此一幕,道:怎么又死了一个啊?
甄子彧道:他只是晕了。
那人道:该不会是吓晕的吧?没想到观澜判官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