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嫣將種種猜測全都拋諸於腦後,站在溫室殿內殿門口的她,在跨過門檻的一瞬間遲疑了一下,這個遲疑是非常短暫的,即使是領著她的宦官也沒有察覺到,但有時確確實實存在的。
那一瞬間,她覺得頭腦混亂,身子發虛,四肢也麻麻的。她擔心了一路的事情,終於到了要面對的時候了……
抿了抿乾燥的嘴唇,思維完全停擺的陳嫣完全就是在靠著本能行動。
「陛下,嫣翁主回來了!」
宮人這一聲之後,陳嫣也踏下了遲疑之後的一步,再然後就是比之前要快的多的腳步——她幾乎是踉踉蹌蹌地跑進去的,中間沒有人通報,她的舉止也稱不上符合禮儀,但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去指責這個!
對陳嫣或者天子劉啟,任何一個稍微有點兒了解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指責什麼。不同於未央宮其他地方的宮人,有著這樣那樣的猜測,對於天子身邊侍奉的人來說,他們能夠分辨出什麼是真心,什麼又是假意。
天子是真正將嫣翁主當成了最疼愛的女兒,而嫣翁主眼裡,天子和父親也沒有什麼區別。在這個宮廷權力的最中心,包圍在各種虛偽、詭計、故作情深之中,真的有這麼一小塊地方,存在的是普通人的情感。
真摯又樸素。
發乎於心,又有誰會指責這樣情況下的失禮呢?
大雨瓢潑似的下,公元前的世界沒有什麼照明條件,更沒有什麼光污染,在這樣的夜晚,建築外就是漆黑一片。嘩啦啦的,仿佛天地之間要永無止境地下下去,雨水砸在地上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緊,仿佛砸在人的心上。
劉啟在宮人的攙扶下坐起了身——從知道阿嫣回來之後,他先是吃驚,然後很快反應過來,有人將他病重的消息傳給了阿嫣,所以阿嫣才能這樣快地回來,想必路上是趕路了的。
而傳遞消息的人是誰,其實也不用猜測,因為人選是明擺著的,不是他的母親,就是他的姐姐。她們足夠了解他,知道他在期盼什麼。同時她們也是少有的能夠給阿嫣傳信的人,其他人就算知道他的心思,礙於這樣那樣的原因,也是不可能給阿嫣傳信的。
他的心裡被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感包圍著,高興又生氣…他當然很高興阿嫣這個時候回來,他讓太醫一定要保住一個月的性命,本來就是怕無法見到阿嫣最後一面。見到他的孩子最後一面,這幾乎是他的支柱之一!
生氣則是……
站在內殿門口,踉踉蹌蹌向他跑過來的孩子,讓他怎麼也看不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