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就這麼給人?該說她是大方好,還是沒心沒肺?如果別人遇到這樣的主家,恐怕會欣喜若狂,這可是天降的黃金雨!百年難得一遇的好事!但王溫舒一點兒都不覺得高興,是意外、憤怒,以及之後的驚惶。
「你在說什麼鬼話!」你打算什麼都不要了,包括我們這些人!這話王溫舒沒有說出口。
王溫舒,字叔夜,因行事作風特異,時下有『狂犬』之稱…而犬類都是有主人的。沒有主人並不能讓他們覺得自由,只會讓他們惶然無措,無所依憑。
「翁主是想甩脫我們這些人?然後去宮中做自己的『陳夫人』…翁主看來,我等這些人相比宮中的榮華富貴,恐怕沒有絲毫分量罷!」人在極端的情緒下總是容易口不擇言,去傷害明明是最不想傷害的人。
其實他明明知道的,以陳嫣的身家、背景,用得著仰慕宮中一個后妃的榮華富貴麼?宮廷對於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好地方,只是一個華麗的鳥籠子而已。
「夠了!」陳嫣可以隨便王溫舒罵自己、恨自己,但她無法容忍他將她對他們、對事業的心一併否認!這種否認簡直是在推翻她過去所有的努力、喜悅、夢想,這怎麼可以!
這幾乎就是否定掉了她的人生!
陳嫣的臉在窗外日光的映襯下有一種冰雪般的凜然,她一字一句地道:「我是對不住你們,但也別這樣說,這不僅僅是在侮辱我,也是在侮辱你們自己!難道你們當初就是信了這樣一個人,然後將自己的命運也依附於此人之上?」
「如果、如果可以,我難道就想如此?」陳嫣的話帶上一絲淒楚。
王溫舒的氣勢徹底被陳嫣所壓倒,下意識問道:「那為何,為何…」會如此選擇呢?
「叔夜,我沒辦法的,沒辦法啊…此事不是我選的。」陳嫣的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意,但這笑意並不是讓人愉快的那種,裡面是深重的絕望。
「皇帝要讓我入宮,我有什麼法子?」
陳嫣這一句話比什麼都更能讓王溫舒失語了,他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或者說,他根本不敢去想事情是這樣!他到底是皇權時代土生土長的人,對於皇權本能一樣畏懼讓他連如此設想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一旦如此設想,事情就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這一刻自己的心思被剖析的明明白白,他甚至有一種深深的羞愧…他不敢去想,所以來逼迫陳嫣做出選擇,自顧自認為這是陳嫣的決定。事實上,陳嫣自己才是最絕望的當事人,這些日子她恐怕始終徘徊在痛苦當中。
也是這一刻,王溫舒清清楚楚看清了自己的卑劣…就像曾經的他對自己下的論斷。只不過曾經這論斷只是論斷,他甚至沒放在心上。而這一次,這種卑劣顯靈了,以一種避無可避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