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面對陳嫣的時候劉徹才能感受到自己身上身為凡人的一面,這個時候他不再是心想事成的那個天下之主,更像是一個普通男人。所以也要面對喜怒哀樂,面對希望和失望,面對生活中可能的滿意與不如意。
但他到底不是真正的普通人,真正的普通人早就習慣人類命運的悲喜了。而他身為決定大多數人命運,與命運之神分享『權力』的那個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承受力還不如普通人。
普通人可以承受的失落失望失掉一切方向,他不一定能承受,或者說不一定敢於去承受。
劉徹年輕的時候是真的以為自己能夠扼住命運的咽喉的,他是皇帝,理應如此。但命運的顛沛流離能夠讓每個人受到『教育』…他終究知道有的時候不得不服軟,而這一次就是某種程度上的明證。
他劉徹,漢高祖曾孫,當今天子,終於還是服軟了。
擺在面前的答案,只要他再追問陳嫣幾句就能夠得到答案——不管這個答案是真是假,那終究是一個答案!至於關於答案的判斷,那是之後的事情了。但就是這樣,他也沒有問出口,他甚至不知道是什麼讓自己喪失了勇氣。
而後,他召見顏異。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麼奇怪,非要去求一個答案,但又沒有勇氣去直接面對,只能用迂迴的方式。為什麼非要如此?難道當迂迴的答案是不可接受的時候,還能夠否認?還能夠告知自己這是假的?
「讓他過來就是了。」劉徹吩咐韓讓,這個時候他還有空想自己比自己原以為的要冷靜。
很快,儒生模樣的男子過來拜見。
宮人們離得遠遠的,近前的只有一個韓讓而已。劉徹將目光從復道之下收回,投向了這個在自己面前行禮的男子——就像這個天下任何一個人一樣,恭恭敬敬,躬身彎腰。
「顏異…朕記得你當年做過朕的大司農中丞…」劉徹選擇了這樣一個不功不過的開場,然後自己先笑了:「罷了,免禮吧…朕倒是有事與你說呢。」
看著顏異這個人,劉徹不得不承認,正如他所想的,這無疑是個優秀的人。過去他也曾召見過這位俊才,按照當初留下來的記載,他應該很滿意這個人。不過之前對於這個人的印象已經很淺了。
畢竟這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更何況當時顏異在長安根本沒當多久的官。那樣短的時間不要說做出什麼讓人記得的功績了,就是讓他記得有這麼個人存在過都很困難。
如果不是因為宮女的告密,顏異這個名字必然會永遠消失在劉徹的記憶中。
他其實已經不記得這個人了,所以這一次需要仔仔細細地打量顏異,才能夠做出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