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朝一下子愣住,她以为他不会笑的,小说里说他绝七情,灭六欲,他只知道杀戮,心里是一片荒芜的荒漠,哪怕后来放下屠刀,成为天地间的守护神,他也是一个清清冷冷的神,既不慈悲,也不温和。
可是他笑起来,明明是很好看的,低沉的嗓音充满磁性,极其动听。
帝夙看她出神,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身,把她楼到怀里。
他想起他是卫夙的时候,每天对着山河笔想象她的样子,他想过她会不会很丑,也想过她会不会其实平平无奇,也想过她是个绝世美人。
但是无论怎么想象,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心里想谁管什么美和丑,只要是她,怎么都好。
连见她一面都是奢侈的时候,他从来不敢想,她能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没有人鬼殊途,她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鹿朝靠在他怀里,从他身后伸出手,悄悄结印,把床上的傀儡符收回去,一瞬间,青纱帐里的少女变成一张符纸,静静飘落在地上。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搞定了。
“睡觉了。”鹿朝轻轻推了推他,“都快天亮了,你不困吗?”
“困了。”
帝夙把她放开,起身走到床边,自然而然躺上去,今夜大半夜都在同地下的妖物周旋,他确实很累了。
鹿朝看了他一眼,见他望着自己,只能叹息一声,认命地从他身上爬到床的内侧,躺下。
对她这种乖巧的行为,帝夙满意地把两个人的被子拉好,他倒是很克制,虽然躺在一张床上,但从来没有逾越的举动,只会在她熟睡的时候悄悄把她搂过去。
鹿朝对他渐渐习惯了,在他身边也能很快睡着。
身上带着长命锁,她一闭上眼睛,忽然又看见了那些画面。
这一回的她,年纪更小,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粉雕玉琢,小小的一团,穿着青色小棉袄,扎着稀疏的丫髻,从雪堆上滚下来,然后很快地爬起来,张着胖乎乎的小手跑过来。
“师……兄……”她不太熟练地喊着。
“师兄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了,下雪很冷,不要跑出来玩,会生病。”师兄清冷的声音又响起,只是这一次带着明显的少年嗓音,他伸出手拍了拍她头发上细碎的雪,也是一双少年清瘦的手。
“知道了。”她还是乖巧地答应。
师兄拿出了竹筐,她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手脚并用地爬进去,可是她还太小,爬了半天也没能进去。
师兄无奈,两只手掐着她腋下,把她抱进竹筐里,她在里面抬起圆圆的小脸,师兄递给她一串冰糖葫芦。
“谢谢师兄。”她奶声奶气地道谢。
师兄把竹筐盖子盖上,然后竹筐背在身上,转身看向前方年迈的师父。
师父笑呵呵地说:“小孩子,贪玩是没办法的,长大了就好,你做师兄的,不要总是对她这么严肃。”
“她还是凡人,没有修为,生病了会死。”
“哪有那么严重?哪个小孩不生病啊?你小时候发烧烧了三天三夜,还不是活下来了。”
“我是我,她是她,不能比。”
师父叹息着说:“你啊,太自负了。”
师兄的目光抬起,看着远方,崇山峻岭,白雪皑皑,整个世界都是雪白和灰色的,万物凋敝的时节,也是最容易死亡的。
师徒三人行走在雪地中,天地之间一片白,凡人显得太过渺小。
“师父,师妹还没有名字。”师兄提醒道。
“名字啊……”苍老的师父挠了挠满头灰白的发,绞尽脑汁地想着,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而此时,远处的地平线,有朝阳升起,绚烂的光把灰白的世界染成一副旖旎的画。
刺眼的光让师徒两人同时眯起了眼睛。
“就叫朝阳吧。”师兄说。
“朝阳,好,好,很不错。”师父连连点头,终于放过了脑袋上那稀疏的白发,不用他想了。
这画面温馨而美好,竹筐里的小丫头有了名字。
鹿朝微微笑起来,心里也跟着流过一阵暖意,她翻了个身,看向帝夙。
他闭着眼睛,一脸淡漠而冰冷的样子,让人不敢靠近。
长命锁中,也不知道他被封印的那一世记忆,是什么样的。
第二天,鹿朝睡到日晒三竿才醒来,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因为修为太低而赖床,没想到一转头,帝夙也还躺着呢。
他睡着后,侧了身,是面对着她的,听到她的声音后,也睁开眼睛。
鹿朝不得不和他对视着,两人半晌都没有说话,直到她肚子里传来咕咕叫的声音。
修为太低,很容易饿。
帝夙眼中浮起一丝淡淡的笑,起身挂好纱帘,更衣梳洗。
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