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再晃了晃,便進了臘月。這歲里也還算安穩,與胡人小打小鬧了幾場,雙方皆沒討著便宜。是以臘月十五這日,我和父兄便回了上京。
一路上奔波勞累,回府後又陪母親祖母說了一陣子話,好容易爬到我榻上,燭火都忘了熄便睡了過去。待第二日清醒過來,天已是大亮了。
我赤著腳下榻,拎了拎案上的茶壺,見裡面有水,便倒了喝。憐薇捧了一疊衣裳進來,慌忙將衣裳放下,上來搶我手中杯子,“這是涼的,小姐怎麼能這麼就喝了!奴婢去換熱的來。”
我擺擺手,“不必,我已喝完了。”又去翻了翻她拿來的衣裳,石榴紅的寬袖褙子,配了同色的內襯,袖口繡了白鶴。我揉了揉額角,“能換一身來嗎?這衣裳穿著怕是行動不便。”
憐薇將衣裳展開來給我看,“這是今年新給小姐做的,請了城裡頂好的師傅裁的。大夫人交代了,既是回了上京,小姐須得把北疆的習氣改一改。”
我自知拗不過母親,乖乖換上了。憐薇又服侍著我梳洗,替我挽了頭髮。我瞧著銅鏡里自己的模樣,不禁有些陌生。
用了些吃的,便去了母親房裡。前腳踏進去,後腳母親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我去看料子的時候便想著安北穿這顏色好看,如今穿身上果然襯人。”
父親應了一聲:“是,看著喜慶。”
我笑著上前請了父母親安,見大哥二哥也是在的。二哥拈了一粒花生米拋進嘴裡,“小妹這安請的果然及時。來,跟二哥說說,方才用的是早膳還是午膳?”
我剜了他一眼,嘟囔一句“吃都堵不住你嘴。”
不料叫母親聽了個正著,她很是哀怨地望了我一眼,“在上京不比你在軍營,說話要仔細。方才還說起來,賀家設宴,送了帖來,還專門提了你。”
我微微一怔,以往同賀家並無甚往來。不過又想起來賀盛那日扛著刀小公雞似的雄赳赳的模樣,額頭那根筋忽的一跳,“這事兒還沒完啊?”
母親伸手替我理了理衣襟,“既是邀你去了,便稍微像樣些。”說著手擰了我耳朵一把,“莫給我惹什麼亂子出來。”
宴席並未設在大將軍府上,而是設在了京郊一處別院。那別院仿的是江南一帶煙雨樓閣的式樣,院中甚至通了暗渠,雖是冬季,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竟未結凍,曲水潺潺而過,即便是我也能品出幾分意蘊來。院中種了好些花木,四時都有花開。而如今,正是梅花一枝獨秀的時候。
賀家這一次是邀了不少人家的,單是那一排排車馬,便能窺出一二。女眷單獨劃了院落,我與母親便同父親他們分了開。
晚宴還有一會兒,夫人們湊在一處吃茶,這便是歷來賣弄各家孩子的時候了。這家夫人說自個兒大女兒琴藝好得令教習師傅都誇口稱讚,那家夫人就必得說自個兒小女兒前日裡給老夫人祝壽,繡了一副百壽圖——既是女紅好,又能不經意夸上有孝心,這便壓了前頭的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