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知自個兒的畫是個什麼水平,便不求形似,約莫沾著個神似也是好的。從我這處望過去是個側影,我細細勾勒了許久,又寥寥幾筆將書案畫了個輪廓。最後一筆畫完,看著很是驚艷。
倒不是畫的有多好,只是我還從未見過自己能畫出這樣的畫來。筆墨渲染的朦朧,人影細看也根本看不真切,只是一眼便知就是眼前這人。再想補幾筆細節的時候,便覺著是畫蛇添足,從哪裡落筆都不妥的了。
我又把這幅畫也放到一邊曬著,手頭無事,他筆下這幅畫瞧著也快成了,便坐在旁邊,趴在案上,撐著頭,看他一筆筆畫下去。
夜早便深了,這麼看了一會兒,我便困頓難當,不知何時沒了意識。
我於夢中正在山上行著,忽的腳下一空,墜下山崖——我倏地睜開眼來,揉了揉略有些疼的胳膊,方才從榻上摔下來,胳膊一甩正摔在床頭案上,這一下便醒了個徹底。
我邊揉著胳膊便站起來,只見賀盛仍執著筆在畫著,聽到我動靜,臉上便沒繃住笑。
我揉了揉頭,朝他走過去。他長出了一口氣,將筆放下,“你醒的倒是剛好,正巧畫完了。”
我看了看窗外已有了細微光亮的天,又看了看他,咽了一口唾沫:“你畫了一整夜?”
他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也跟著看了眼窗外,將燭火吹熄了,“看看,還喜歡嗎?”
我按了按額角,想著不管怎麼樣,都不敢說不喜歡了的——他此番回了玉陽關,白日不知還有多少軍務要照顧,若是再畫上一整夜,那便是我的罪過了。
可我一眼望過去,便有些恍惚。他畫工本就超乎常人,如今用了心血畫出來的,即便時間倉促,來不及勾勒細節,也已是難得。何況,這畫的神韻,同我所想像的一模一樣。
我不由得驚嘆道:“你怕不是跟我用的同一個腦袋罷?我只說了那麼幾句,你竟全然畫出來了。”
他用水盥了手,又擦乾,“梅花還好說,每冬在上京都是能見得。只是你要的這春日盛景,北疆哪尋得著?好在先前我去過春獵,便按著那邊的林子畫給你了。”
聽到春獵,我不免有幾分神往,先前北疆安穩的時候,有兩年回來得晚,也是趕得上春獵的。不過那時候我年紀尚小,是不能前往的,也算是一件憾事。
我歡歡喜喜地先前畫好的那一幅收起來,又巴巴兒地給新畫的這幅吹著氣,盼著它快點干,我好收走。
我畫的那兩幅都不在原處了,想來是他收了起來。
見我這樣子,他笑起來,“你急什麼,又沒人跟你搶。留下用早膳罷,用過了早膳,墨也該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