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痛苦的是,他要放棄照耀他前行的先賢至聖的教導,放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轉而去揣摩人心,去觸碰許多人心中的暗礁,還要讓自己變成一把會聽話的刀,刀鋒所向,聞者瑟瑟,莫敢匹敵。
一把聽話的刀,早就應該捨棄私慾,絕少牽絆,唯命是從,才能沿著窄處爬上去。
遇上她,完全是意外。
他才知道,原來少年時代那旖旎的綺夢早就被他拋之腦後,零落成泥。
遇上她,他才知道,不必溫酒煮茶、詩詞解意,他就已經心旌搖盪,牽魂奪魄,不能自已。
唐瑛睡的極不安穩,她夢見自己赤著腳在烈火中行走,前路茫茫,灼熱的氣浪逼出了熱汗,她嗓子乾的好似要裂開了,心肝脾臟全都成了焦涸的土地,急需一場暴雨甘霖解救。
額頭有冰涼的東西貼上來,她縱然意識模糊,也還是戀戀不捨的恨不得緊緊貼上去,那冰涼要挪開,她閉著眼睛哼哼著不耐煩的使勁按住了。
這下老實了吧?
傅琛低頭,眼睜睜看著兩隻小細爪子牢牢按著他試體溫的大手,手心裡漸有了濕意。
她終於出汗了。
太醫說高燒最忌干燒,只要出汗,再好好睡幾日,就能緩解一半病情,至於另外一半毛病,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調理好的。她除了重傷留下的病根,最大的問題正如姚娘所說,是煎熬太過。
“小小年紀,煎熬心神,日夜不寧,若是不早早調理,恐不是長壽之象。”太醫脈把的仔細,調理婦人身子也是行家,親自煎藥端了過來,看著傅大人給那小姑娘灌下去,原先的害怕早被抓心撓肝的好奇給代替了。
外間都傳傅大人不近女色,冷若冰霜,可是瞧他餵藥的姿勢,給小姑娘拭汗的溫柔勁兒,好像多用一點力氣,就能把小姑娘給禿嚕下來一層皮似的,那種小心翼翼恨不得捧在手心裡的姿勢,若教外面的人知道了,只恐要驚的眼珠子都掉出眶,只當自己看錯了。
如果對方不是禁騎司指揮使,太醫說不定前腳離開傅府,後腳就要憋不住找個最要好的朋友灌著小酒講這一場風月故事。
傅大人的風月故事——他不由摸摸自己的脖子,硬度不夠,遂遺憾的準備把這件風月故事爛死在肚子裡。
唐瑛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一瞬間的茫然。
她兩隻爪子牢牢抱著個東西,就捂在自己的胸口,低頭看時,不禁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