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去學校吧。”他不敢看我,眼光閃爍地說,“我去4S店看看我的車。”
等他的計程車開走後,我給他發了一條簡訊:
“爸爸,無論如何,你還有我這個兒子,請為我保重。”
他是我的父親,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在他一敗塗地的時候,我只能站在他的身後,做他唯一的支撐。
不管撐不撐得住,也要撐到最後的一刻。
我一直渴望做一個“成熟的男人”,但我在那一刻才明白,真正成熟的男人,需要的只是一種擔當,一種把所有絕望扛在自己的肩上,堅持到最後的擔當。
那個下午,我沒有回校,我決定先回家,跟董佳蕾把這筆總帳算算清楚。
我把鑰匙cha進鎖孔里,慶幸的是,它還能打開我的家門。
只是家裡異乎尋常的gān淨,gān淨得我都快要不認識了。連窗簾都好像拆下來洗過了,淡huáng色洗成了白色,電視機像死人頭,史無前例地掛著幕簾,仿佛沉睡多年,也不再有油煙味,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的氣味,和我媽去世前住的無菌病房裡的味道一模一樣。
看來她真的是要把這裡轉手了,弄gān淨點,是為了能賣個好價錢吧。
來時的路上,我已經反覆思考了該如何跟她談判,是曉之以qíng、動之以理,還是大義凜然或苦苦相bī。認識她這些年,我跟她說的話加起來一定不會超過五十句。這份溝通的障礙,我今天必須得克服,為了父親,當然也是為了我自己。
然而,可是,所有一切的想像都被現實擊碎了。因為我剛走進客廳,就看到她拖著一個小皮箱子從他們的房間裡走了出來。她的臉頰和眼睛分明都是腫的,但穿戴整齊,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
見到我,她稍微有些吃驚。
“你爸呢?”是她先問。
“去辦事了。”我說。
“哦,那我就走了,你讓他注意身體。”說到這裡,她忽然又牽qiáng地笑了笑,“當然,這也不是我應該關心的了,自有關心他的人替他出主意,輪不到我。”
她又來了!
走就走唄,管她是真是假,正合我意。不過她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紀,還玩離家出走如此OUT的遊戲。我真替她感到難為qíng。
我質問她:“為一些莫虛有的事,你把人家家裡搞成那個樣子,難道就沒有一點愧疚?”
她面無表qíng地對我說:“或許有一天,當你不幸遭遇愛qíng的背叛,你會理解我。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意義了,我要走了。就算我話多吧,走之前我想要告訴你,你一定要好好愛你的父親。你對他才是最重要的,我們這些別的人,說到底到頭來都是陪襯。”
真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我別過頭去。
段柏文,你不用這麼不耐煩的。”她顫聲說,“我們以後,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見面了。你這麼討厭我,又是何必呢?”
我再看她時,她正在自己抹自己的眼淚,一邊抹一邊往外走。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此時的她軟得像一片羽毛,失去了所有的攻擊力。
我一直目送著她,想親眼看著她離開。既然這場戲我是她唯一的觀眾,我就有責任看著她收場謝幕。而且,為等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將近四年。我實在不願意當這天終於到來的時候,卻只是一次遺憾的彩排。所以我不敢弄出一點聲音,生怕她會後悔,我更怕的是我爸會突然出現在門口,哀求她不要走。
門終於被關上了,我聽到樓梯上傳來她皮鞋的踢踏聲,越來越遠,我才相信,這一切真的成了事實。
午後起了風,聲音像孩子的嗚咽,和著樓下垃圾車滑過窨井蓋的聲音,小區里隱約的音樂,和那遙遠的皮鞋聲一起,奏起了離別曲。
直到這時候,我才看到客廳茶几上留著一個挺大的紙包。紙包上面放著的,是一枚亮閃閃的戒指。應該是她和我爸的結婚戒指吧。她留下了它,難道這次是來真的?
我打開了那個紙包,看到厚厚五沓人民幣。
應該是五萬塊吧。
錢下面壓著的,還有一封信。
我想都沒想就打開了它----
段哥:
我走了。
看到“我走了”三個字,你告訴我,這次,你的心裡有沒有揪一下?
多少次我們吵架,我騙你說,我走了。我再一轉頭,你就會拉住我的胳膊,說:“好了好了,傻孩子,別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