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以後,王秀花再也不敢在李茂田跟前造次了。而這回,王秀花認識到,自己又遇到了人生中第二個克星——大兒子李岩。你跟他哭,他比你哭得還厲害,她一個女人嗓子哪能嚎得過他一個大小伙子啊?中氣十足的!你跟他鬧,他比你還先躺地打滾,打的那叫一個歡騰。你跟他晚上上吊,他給你遞繩子;你嚇唬他抹脖子,他給你遞刀子;你跟他說喝農藥,他給你端杯子整兩盅。鬧了幾回,王秀花徹底泄了氣,鬧不動了。
李茂田不同意也不反對,王秀花折騰不起來了。卻也沒徹底消停,這下,輪到李春芳不樂意了。按理說這哥哥娶嫂子,跟李春芳一個么女也沒多大關係。春芳小不了李岩幾歲,農村的女孩子大多出嫁早,到時候就算王秀花和嫂子天天鬧,也礙不到她什麼事。可新嫂子對象換成章琬華,那就礙著她的事了,確切地說應該是礙著了她的眼。
雖然意境到了新社會,可在李家溝這樣的小山村,一大家子孩子多的,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上學堂念書。李岩家也是其中之一。儘管李茂田是大隊書記,可女孩兒讀書無用論在他們家的觀念里也是根深蒂固的。是以李家的兩個閨女,春紅和春芳全都沒怎麼念過書,春紅小學還沒畢業就開始下地幹活了;到了春芳這兒,作為么女,家裡本也是疼愛的,可她自己偏偏是個不爭氣的,看見書就頭疼。便也剛念完了小學早早輟學在家,平時幫著王秀花干點活兒,種種菜。
自打那波插隊的知青下了鄉,向給李春芳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城裡來的女孩子是這個樣子,儘管沒來幾天就都和她們一樣穿著粗布衣,扎著麻花辮,有的滿懷激情,仿佛要在大山中大幹一場、揮灑青春。不論是哪一種,舉手投足里就是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味道。李春芳管這個叫做傲氣,覺得她們雖然都下鄉幹活了,平時跟她說話也常常都是愛答不理的樣子。
李春芳討厭她們。覺得她們有的人是那種像被打了雞血一樣過分亢奮的有志青年;有的像驕傲的小母雞。可有一回,她去問了隔壁大栓哥,那些城裡來的女知青好不好看。牛大栓卻說好看,尤其是那個叫章琬華的。
章琬華,從此李春芳就記住了這個名字。
沒想到眼中釘竟然即將成為自己的嫂子!那李春芳心裡能舒坦得了嗎?她心目中的嫂子形象,應當是像棗花姐那樣的。小母牛一樣的雙眼皮大眼,健康黝黑的皮子,身材瓷實,又會給她買好吃的、好看的,那樣的嫂子能進門才叫福氣哪!不像章琬華這樣病怏怏的小身板兒,風一刮就倒,皮膚白白的像吃不飽似的。可大哥偏偏就是瞎了眼,和隔壁大栓哥一樣,都是瞎了眼的男人!
李春芳越想越氣,竟然一個人氣咻咻地搭了村口一輛拉磚拖拉機去了鎮裡。到了鎮上就直奔供銷社。不行,她絕對不能允許那個叫章琬華的女的進門,她要把她的棗花嫂子請回來!
“你找誰啊?”供銷社櫃檯前的人愛答不理地問了她一句,手頭慢條斯理地織著毛衣。
“哦,俺……我找楊棗花的母親。”
“楊棗花?”兩個工作人員面面相覷,旋即打量了她一眼,“你是她什麼人?”
“我……想問她點兒棗花姐的事兒。”很少進鎮子的李春芳被人冷冷地這麼打量,瞬間就羞赧了起來,臉蹭地一下,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兒。
“等著,我給你叫去。桂芬!桂芬!有人找!”